滿室歡歌響,宴飲正酣時。
這是一場宴會,一場不曾對旁人言說,但與會者都心照不宣知曉自己是在瓜分勝利果實的饗宴。
豪族的來客斟滿了金樽,澄清的玉液伴著他舉手的動作溢出了杯口,卻沒人心疼這點世人眼中昂貴奢侈,對他們來說卻從來不算難得的名酒。
他舉杯向坐在上首的太守,臉上露出一個朦朧清淺的笑意來。
世家子弟自有所謂的“風骨”,他的行事也從來不帶自己鄙夷的“市儈諂媚”。外表神清氣朗風姿清越的士人,于是哪怕舉著酒杯延請著上位,表現出來的也是一派“清風明月”般的自矜。
“有賴府君之力,吾家小小家業才得以稍稍保全。”
他嘆氣“陛下到底太過薄情。”
“南陽說到底也是陛下龍興之地,怎么能不多念幾分舊情,與其他地方等同視之加以度田呢”
話說到這里,太守的手也是微微一顫,官場上前幾出人頭滾滾帶著血雨腥風的消息又重現在眼前,讓他也不免為之戚戚后怕。
“是啊陛下本來眼看著是圣德寬厚之君,誰知等天下真正一統后卻害,不提了,不能提啊”
老匹夫。
世家子聽見這話就在心里低罵了一聲你不就是覺得當初自己是挑了個脾氣好,好糊弄的皇帝,眼下卻發現對方的棘手,遺憾沒辦法早點發現改換門庭另捧他人上位,眼下木已成舟無可奈何而已吧
就這想法你也配宣揚自己忠君愛民多少有點荒謬
把自己放上道德的至高位鄙夷了一會對方的人品,他臉上和煦中帶著點親近的神色卻絲毫沒有改變,只作同樣欲語還休的姿態應和了幾句,最后又是唉聲嘆氣。
“是啊。況且吾家家業雖薄,可到底是家里人幾代積攢下來的家底。僥幸在亂世中得以保存,縱然比他者寬裕少許,不也是吾家代代之力嗎”
“陛下一朝令下,就要將我們父祖傳承下來的家業獻出”
他甚至應景地紅了眼眶,伸手揉搓出幾分水色。在太守含著憐憫的眼神中沉默整理了一會自己的儀表,最后拱手帶笑,感激的眼神望向對方。
“幸好有府君施以援手,不然吾家又何以生存呢”
笑死,田畝相連,僮仆盈家,自我都能標榜起詩書傳家,甚至豢養家丁武裝的那種小小家業信你才有鬼
太守心里啐了這厚臉皮的世家子幾口還保全于亂世,你家亂世操刀搶占了別人多少家業心里沒數嗎就你們世家豪族掌握的財富田地,陛下不朝你們開刀才怪。
甚至度田只不過是清點干凈你們的財產,都沒真的讓你們上交呢,就這開始悻悻然作無辜之態了,簡直惡心
外在披著圣賢君子一張皮,內里恰似蛇蝎虎豹一窩聚
可是大家都是為利而來,哪怕心里都瞧不上對方,表面上的溝通還是要做好。
于是兩人又是相互吹捧了一
番,各自陳述自己所謂的委屈,只唱念做打做出一派直臣伸冤的表象,將官宦勾結,隱瞞度田實情的實質悉數淹沒在心照不宣的遮羞布下。
想看浮笙閑寫的歷史觀影從景帝開始第105章嗎請記住域名
那位陛下怎么會知道呢
刀劍的鏗鏘插入進了歌舞的歡笑。
在眾人都沒來得及回過神的時候,一切都停滯了。
酒杯從手中滾落到地面,潑灑出的美酒染濕了同樣價值不菲的鞋面,可持有者卻沒來得及哪怕蹙眉。
樂器從樂師的手里砸落碰壞了身,錦緞自來者的身上飄搖了風。
隨后是映著月光的寒芒與黑夜中锃亮,搖曳的火焰在畫壁上映下沉重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