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送嫁的車隊被橫行的山匪沖撞。
那時的姜錦是個實打實的小姑娘,相較于同齡人確實更有膽氣,可到底沒見識過這樣胳膊腿亂飛的場面。
她有天賦,有本事,面對兩三個匪徒還可勉強應付,可匪徒來勢洶洶,人多勢眾,刀光劍影中,她力有不逮,險些就要把小命給交代了。
畢竟,裴清妍才是護衛和家丁們保護的重點,義女不過是個添頭,不同的性命權衡之下也有貴賤,這樣的情形下,當然無人有暇顧及姜錦。
除了裴臨。
他和他的劍殺了進來,帶她從亂局中逃脫,揀了條命。
獵獵的風聲里,驚魂未定的姜錦伏在冷溪邊洗臉,試圖清醒過來。
水珠順著她的鼻尖滴落,姜錦側著臉抬頭,便見裴臨持著劍,半蹲在一旁。
劍尖直插地面,他握著劍柄的手泛著脫力后的紅,正在微微顫抖。
姜錦有些恍神。
她這才想起來,裴臨沒比她大上幾歲,瞧他的發髻,大概也還沒加冠。
也許他是男兒,學得多些有本事些,但看他出身世家,只怕這樣的場景,他也未曾經歷過。
姜錦忽然松下了心情,她揚眉問裴臨“你怕嗎,剛剛。”
裴臨沉默。
他不會扯謊,再難的話題也不過是敷衍不答。
姜錦等了很久,都以為裴臨不會回答了的時候,忽聽見他開口“怕。”
又不是刀槍不入的神仙,誰不畏死
“怕還回來救我,”姜錦笑得很燦爛,絲毫看不出方才命懸一線時的緊張,她說“多謝你。我們兩清了。”
其實說起來,他幫她這么幾次,早已經夠還清了。
少年冷然的眉梢不動,他偏頭,看向姜錦,“飛來橫禍擋得了一次,擋不了一輩子。只有自己變強,這樣的事情,才不會再發生在你身上。”
他這話像是說給姜錦,又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姜錦聽得很認真,隨即,她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做些什么”
裴臨望進她的眼睛“我需要幫手,你相信我嗎”
像他這種世家子弟,大多是靠門蔭入仕,沒本事的混個散官做做,有本事的、或是家世實在耀眼的,才有機會另有建樹。
可惜河東裴氏聽起來響當當,實則支系甚多。他的父親裴肅都要對他刀兵相向,想來也不會動用自己的勢力人脈來為他鋪路。
被父親追殺的經歷讓裴臨無法再輕易相信任何人,這些日以來他一直是獨來獨往、單槍匹馬,哪怕是元松元柏這些他母親留下的人手,裴臨心中也存了疑影,找借口讓他們去冀州探查,也是想再驗一驗他們是否可信。
相比那些與冀州裴家有絲絲縷縷關聯的人,反倒是萍水相逢的姜錦更能信任。
姜錦卻還記得自己此行是為了什么,她說“是我該多謝你的信任。不過,裴公子,我還記得我此行要做什么。”
她站起身,然后道“裴刺史收我做義女,讓我護送裴二小姐出嫁,車隊沖散了,我現在得去找到她。”
說罷,姜錦揉了揉著自己凍得有些發緊的臉頰,在冷風瑟瑟的溪邊莊重地向裴臨揖禮致謝,隨即直起身,沿著來時的方向、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