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秋是謝五娘的親父,自從他被謝瀾安趕出烏衣巷祖宅后,整日被夫人數落無能,日子也不好過。
只要他恨謝瀾安,庾松谷便有收買他的籌碼。酒樓的雅間中,他特意卸下鎧甲,換了身寶藍色織錦襕衫,為眼前的中年儒瘦男子斟滿杯中酒。
“聽說令嬡五娘近日在議親,小侄對五娘的心意,世叔父是知曉的,就連太后娘娘也曾有意下旨賜婚,卻不知世叔如何作想”
謝知秋知道他的來意,喝了口酒,苦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天理應當。但將軍也當聽說過我家的事,五娘的終身,如今全由我那個能耐的侄女一人說了算,我縱為五娘的父親,說句不怕讓將軍笑話的話,插不上手啊。”
“世叔此言差矣。”庾松谷忙道,“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無妹妹的婚事要一個當堂姐插手的道理。
“現今你父女二人不在一處,自然使不上法子,可若世叔尋個身體小恙之類的借口,難道五娘子會不來探病嗎只要將五娘子留在身邊,她的終身大事,還不是世叔一言定之”
謝知秋眼神微動,故作沉吟,“只是將軍如今在喪期”
庾松谷道“不急著成親,可以先定親。只要咱們兩家結成親事,世叔您便是我的岳丈大人。那謝含靈不過我姑母身邊的一條狗,還不是聽我庾家擺布,到那時,待小婿與姑母進言幾句,保證讓岳丈大人重掌謝氏,大大地出一口惡氣,如何”
謝知秋等的便是這句話,舉杯笑飲美酒,耐人尋味地笑道“將軍如此誠心,下次我便誆出五娘來,讓她與將軍當面說話,親自為將軍把盞奉酒,諒她不敢不從我這個父親,如此可好”
庾松谷聞言,便知謝知秋是個上道的。
他眼前已浮現出那個嬌意無限的小娘子被他攬在懷中,千羞百媚的場景,只覺下腹躁熱,志得意滿。
待到席散,賓主盡歡,只剩杯盤狼藉。
謝知秋在窗邊,看著庾松谷在牌坊下騎馬得得而去,眼里全是晦氣,那里還有笑意。
包廂的門再次推開。
一名頎姿玉貌的女郎搖著折扇進來,長眉凜凜,不怒而威,正是謝瀾安。
“含靈,我都照你的意思說了。”謝知秋見了侄女,馬上說道,竟有些拘謹的模樣。
“那個你之前說秋娘的脈象是男胎,當真么她一切都好嗎叔都聽你的了,你看,是否讓叔見一見秋娘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咱們畢竟是一家人不是。”
他這些年被袁泠君管得嚴,身邊沒有鶯鶯燕燕,人過中年只得一子,他是做夢都想再得一個兒子。
當初謝瀾安不知如何發現了他安置外室的宅院,將剛有身孕的秋娘藏了起來,謝知秋暗中查詢許久都找不到,本已不抱希望了。
沒想到謝瀾安忽然主動找他,說起這事,他如何能不對自己的骨肉上心
謝瀾安正是深知叔的弱點,才拿捏他設下今日之局。
她說“只要叔下次再將庾松谷約出來,按我說的做,我便答應叔。”
謝知秋目光大亮,“你保證”
謝瀾安見他神態振奮,忽地笑了聲。壁聯下的青瓷仙人承露盤上燃著清幽的線香,她的眼神便像那縷漫淡的霧氣。
一個親哥哥,在胞妹尸骨未寒的時候急于女色。
一個親生父親,一心只顧未出世的兒子,卻對乖巧懂事的女兒不聞不問。
人心之丑惡,哪怕過去百年,也從不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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