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地方大員反對,熊文燦也不著急,只是制止兩人繼續發言,接著他便點了張任學。龐雨偏頭打量了一下,張任學看起來大約五十歲,身材頗為高大,一開口聲音洪亮,“撫與不撫在熊大人斟酌,若是不撫,張獻忠距此不遠,我等勁兵云集,可尋
一日假作點驗兵馬造冊,讓他集合人馬于谷城,其外無哨探,我等大軍四面合圍,一舉滅此朝食。”龐雨看了看余應桂,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對張任學的表態有些失望,龐雨心中也覺得有點好笑,張任學實際也是反對,意見就是剿了干凈,不過跟兩個巡撫一
樣,他不會直接說出反對二字。略微思索一下,龐雨大致能想到堂上各官的道道。三月平賊是皇帝定的目標,沒說是剿平還是撫平,但辦差的人都知道完全剿平是不可能的,但平賊第一責任人是熊文燦,到時處罰燦頂著,但招撫之后又不一樣,流賊安置在地方,復叛之時多半已經過了三月之期,首要責任便成了地方官,巡撫自然希望盡量
的剿,而不要把定時炸彈放在自己轄區。但此時明確表達反對招撫,就會被熊文燦寫入奏本,三個月之后如果沒有平賊,熊文燦首先會向這些人甩鍋,所以大伙都不直接反對,而在招撫的條件上想辦法。對于招撫條件,他們必須要盡量苛刻,就是顧慮到這些賊首人品不好,以后復叛的可能不小,現在說了記錄在案,屆時也便于他們向熊文燦甩鍋。特別戴東珉
提到的,要求流賊散去,那賊首就毫無自保之力,無論哪個賊首也不會同意,但以后復叛之時,戴東珉可以說他當時已經提出防范之策,只是熊文燦沒有采納。熊文燦是總理,他本可以直接上報招撫,今日堂議同樣是為了分擔責任,無論反對還是贊成,都會有文書記錄,所以在場人等都不會明確說贊同還是反對,以免
增加自己的風險。
堂上名曰議事,但參與的人各有打算,互相提防著生怕自己露出破綻,言辭都盡量靈活,但龐雨看得出來,余應桂和戴東珉確實不想招撫。
“張總鎮思慮周全,若是張獻忠假意就撫,此計大為可行。”大堂上還沒一個人贊成招撫,熊文燦接著又點了陳洪范。
陳洪范對著幾個文官一一施禮,余應桂看起來對他印象不佳,并沒有絲毫回應。陳洪范略有些尷尬,咳嗽一聲開口道,“下官以為招撫不妨一試,若凡作過賊,便一味趕盡殺絕,那賊子斷了退路豈能束手就戮,必定困獸猶斗,不但兵將死傷必
重,征伐之間又有多少蒼生無辜殞命,是以招撫非僅為平賊,也是保民之策。”
此時余應桂的聲音打斷道,“好一個保民之策,澠池、車廂兩次招撫,是保民抑或戮民不問可知,若這獻賊再次撫而復叛,陳總兵可愿一身擔了這干系”陳洪范抬眼看看余應桂,聲音低了一些道,“余軍門息怒,下官并非覺得定要招撫或定要剿殺,下官的意思是,賊中亦非一概冥頑不靈,若能善加甄別,招撫之后
便少了一部賊,而多了一部兵,此消彼長更利剿滅那些冥頑之徒,如此才平賊有望。”
余應桂手一抬要反駁,熊文燦及時打斷他,不讓他掌控堂議的風向,當下點了讓左良玉發言。左良玉并沒有立刻開口,他等了片刻才道,“這些賊子都不可信,他既是求撫,該當以朝廷為主,指定他在何處駐扎待撫,咱們官軍都有個信地,豈能他選在谷城
便就此住下,他以為是他家自己的地呢。”龐雨在他下首,左良玉發言聲如洪鐘,神態間從容自若,根本沒有許自強那種面對文官時的謹小慎微,反而像在自己大帳中吩咐手下。對著熊文燦這個兵部尚書
都是如此,也難怪張國維指揮不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