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朝之后喊著馮太傅去野釣,釣了一下午沒有收獲一條魚,就脫了衣裳撲進塘里與魚兒搏斗的故事曾在京中廣為流傳,令人津津樂道。
但裴寒松的才能幾乎是無法掩藏的,他入朝之后立了不少大功,因此官職升得也極快。
太子殿下是他看著長大的,兩人亦師亦友,關系好得滿京皆知。
誰也沒想到那次泠州一行,會落得如此下場。
太子遇難,皇帝震怒,命令一層一層傳下來,泠州被翻查了個底朝天。
最后在郊外宅子的地下查出了金銀財寶無數,據說當初一箱箱地往外抬,足足抬了七日。
那座宅子則正是裴寒松的兄長之子,他的侄兒所購置的私宅。
裴家并非經商世家,甚至在裴寒松高中之前過的日子都不算富裕,從私宅里抬出那么多財寶,那貪污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許是這位年少成名的裴大人惹來了許多人的紅眼,一時間朝中彈劾裴寒松的大臣占了大半,厚厚的折子每日都往皇帝的案桌上送。
其后便是定罪,裴家被抄,直系親屬處死,女眷婦孺流放,昔日被泠州百姓視若驕傲的裴寒松便成了人人喊打的大貪官。
時隔多年,曾經卷入巨大災難的兩個人死去,他們的血脈得以延續,流淌在紀云蘅和許君赫的身體里。
火種被掩埋在塵土之下,卻仍未熄滅,只等有朝一日有人扒開塵土,乘著風將火焰點燃。
“遺憾的是,當初那些被流放的裴家人幾乎都死在了路上。”
許君赫目光往下落,看著紀云蘅手中展開的畫,畫上的人揚著恣意瀟灑的笑容,即使畫紙泛著歲月的陳舊,人也依舊鮮活。
“前塵尚有人記得,此事便不會翻篇。我要查明真相,讓害死我爹的人認罪伏法,還裴大人清白。”
紀云蘅恍然察覺自己的雙手竟有些顫抖,澎湃的情緒如巨浪一般淹沒她的心頭,在心腔中瘋狂地翻騰著。
她的腦中不斷閃過各種畫面,紛亂的思緒擰成一團。
裴家發生的那些事,母親到死都沒跟她說過,偶爾提起外祖父時她神色悲傷,年幼的紀云蘅看在眼里,只以為那是母親想家了,想她自己的父親了。
所以她這十多年來都生活在安靜孤僻的小院里,她的日子雖然乏味,但卻安穩,沒有任何波瀾。
紀云蘅自然就從不知道自己身上還背負了這些。
裴韻明是當年裴家所留下來的唯一血脈,隨著她帶著舊事死去,那些過往就一起被埋在土里,能夠為裴家清白奔波的最后一人也就消失了。
于是紀云蘅只是個母親去世父親不疼愛的可憐孩子而已,她固然生活得有點辛苦,但沒有任何危險。
但在她不知道的歲月里,一個身上沒有流淌著裴家血脈的人,卻為裴家的清白惦記了許多年。
后來他來到泠州,與紀云蘅相遇了。
當初許君赫翻進紀云蘅的小院里,說與她的母親是舊相識,此話也不完全是糊弄。
許君赫在京城里聽了許多年關于裴寒松的故事,其父親又與裴寒松關系非常親密,他的的確確是裴家的舊相識。
紀云蘅若是他在當初第一次來到紀云蘅小院里就認出了她的身份,那么他站在那棵盛放的梔子花樹下看著她的時候,在想什么呢
“那你的眼睛,還有殷公公的死,也都是因為這些事嗎”紀云蘅吸吸鼻子,低著聲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