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布里斯先生的家里與亞瑟先前見到的法官府邸有著很大的不同。
不論是倫敦還是巴黎,法官們的宅邸中通常都閃耀著一種古老的奢華,甚至于他們的宅邸本身夠得上古董的資格。
到處都是雕成樹葉形的水晶掛燈,大馬士革的綾羅,中國江南出產的綢緞,奧斯曼與波斯風情的地毯,金漆的家具,以及一切都跟身著古老的號衣的仆役。
雖然他們使用的餐具未必和家具一樣閃耀,甚至大部分人的餐具看起來還有些難看,但在那些懂行的人看來,這同樣是一種身份的體現。因為只有那些年頭久遠的家傳的銀器才會泛出黝黑的光彩。
餐桌正中放著的是用于盛放水果的大玻璃盞,四面圍著蘇塞克斯出品的精美瓷器,由廚師精心烹飪的肴饌雖然味道不一定對客人的胃口,但是餐點造型卻一定是精致的。
但杜布里斯的家中全渾然不見這樣的布置,主臥房間的墻壁與天花板都用石灰刷白,一張用來睡覺的大床,一口粗劣的衣柜,一張胡桃木書桌,一張靠椅。
房間里的書櫥看起來很久都沒有打掃了,以致于頂上落了許多灰,不過書櫥里卻塞滿了各種堆放整齊的文件,其中既有日記簿,也有法院的文件,和購買食品的發票等等。
而臥室外的接待室環境則更加簡陋,除了一張桌子和幾張只有學校里才會出現的小木凳以外,便再沒有什么東西了。
雖然福阿街這樣的地段不存在什么出挑的好房子,但如果是放在幾年之前,杜布里斯的房間還不至于邋遢成這個模樣。
那個時候,他的夫人還沒有過世,而勤儉持家的杜布里斯夫人總會把這里收拾的井井有條的。
在夫人去世以后,杜布里斯先生沒有選擇續弦,因此如今居然在這里的就只剩下他和追隨他多年的一位男仆了。
而這或許也是杜布里斯先生兢兢業業一輩子后,終于決定拿出冒險精神向這個世界揮出復仇鐵拳的最大原因。
亞瑟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這位神經過敏的法院推事相信了他的外交官身份。
至于路易,他并沒有在杜布里斯的面前暴露自己。相反的,這位自詡為波拿巴派新領袖的年輕人正在盡可能的隱匿自己,他對于保王黨人沒有特別的好感,也沒有特別的厭惡感,但是他十分樂于了解這群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杜布里斯向亞瑟與路易講述完他的經歷,隨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將杯中溫熱的咖啡一飲而盡。
這些天,他一直把這些話憋在心里。雖然對于亞瑟這樣的情報官員來說,獨自保守秘密只能算是基本修養,但是對于一位從來沒有從事過情報工作的老實人來說,把這種危險秘密埋在心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極為難熬。
杜布里斯喝完了咖啡,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你說你是英國的外交官,而且又和保王黨人有所聯系,所以我可以認為,你是想要收買我替英國人做事嗎?”
亞瑟沒有說話,而是先取出雪茄盒伸向杜布里斯,示意他可以拿一支。
杜布里斯不會抽煙,但他盯著雪茄盒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從里面取走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