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恒做了噩夢。
他夢回南林獵場的雨夜,枝條凌厲地抽打在他的臉上,他慌張地抱頭躲閃。
座下的馬狂奔向前,李建恒害怕地想要抓緊韁繩,卻被突然回身的蕭馳野拎著衣領扔下了馬。
“策安救我”李建恒摔在地上,跪著身哀求道,“策安,策安我們兄弟一場,不要將我丟在這里”
蕭馳野在電閃雷鳴間面色沉重,對著他冷酷地說“敲昏了扛著走”
李建恒涕泗橫流,看著晨陽走近自己,不禁怕得向后挪,揮手厲喝道“我我是皇帝你怎可這般對我”
李建恒后挪的身體碰著人,他轉頭向后看,見咸德帝身形佝僂,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當即喚道“皇兄,皇兄救我”
咸德帝的手指收緊,摳在李建恒的皮肉上,咳著血,寒聲說“今日救你的,明日也能殺你你明不明白”
李建恒吃痛地掙扎,卻無論如何也掙不脫手臂。天上的雨忽然變作一滴一滴的黏稠之物,李建恒摸了一把,是滿手的血。他仰頭看,漆黑中“撲通”地滾下一顆頭顱。
李建恒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連推帶踹地從咸德帝手中掙脫出來。他喘著息,在泥濘里爬起身,哆嗦著踢開人頭,對著周圍的黑影哭喊道“我是皇帝,朕朕是天子你們誰要殺我,啊”
“皇上,”有人輕喚著,“皇上。”
李建恒陡然睜眼,失神地盯著金頂,喃喃道“誰要殺我誰要殺我”
太后用帕子替李建恒擦拭著汗,俯身說“建恒,母后在此”
建恒
李建恒悲從中來,他母親早亡,光誠帝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這些年聲色犬馬,卻從來沒有人喚他一聲建恒。
“母后”李建恒哽咽著,喊道,“母親”
太后稍側過頭,如同拭淚,說“你昏睡一夜,哀家真怕。你此時哪里還痛都要與哀家說。”
李建恒望著太后,見她還穿著昨夜的禮服,定是守在這里守了一夜。李建恒當即撐起身,又看見太后鬢邊摻雜著白絲,雙目微紅,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李建恒備感柔軟,他抹了眼睛,拉住太后的手臂,說“讓母親擔心了,我沒事。”
海良宜跪在外邊,他也在這里守了一宿,聽著里面有說話聲,便知李建恒已經醒了,不禁放下心來。
片刻后,宮女們輕手輕腳地入內,伺候李建恒洗漱。太后親自端了藥碗,先自己嘗了,才喂給李建恒。
李建恒喝完藥,面色仍舊不佳,但比起昨夜已經好了許多。他穿上靴子走出來,見海良宜還跪著,大為感動,上前扶了海良宜,說“閣老,朕無事”
海良宜險些站不起身,李建恒便不要他再守著,連帶著外邊跪的大臣們一起勸退了,只留了審查了一夜的孔湫、岑愈和傅林葉。
“可查出了什么”李建恒迫不及待地問,“孔尚書快與朕說說。”
孔湫磕了頭,說“昨夜刑部連夜審查,現已查明行刺太監名叫貴生,受尚食局女官茯苓差使擔任百官宴上的試菜。”
“女官”李建恒錯愕地說,“這女官為何要害朕”
孔湫說“緣由不明。”
李建恒急道“你們查了一宿,就沒查出來嗎”
孔湫與另外兩人對視一眼,他沉默片刻,說“皇上不知,茯苓自知難逃法網,已經藥啞了自己,任憑刑罰。”
李建恒突然明白些什么,他說“她一個宮中女官,做這樣的事情干什么她必是怕自己在重刑之下說出什么,所以先藥啞了自己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孔湫又說“皇上圣明,微臣與都察院二位同僚也是這樣想的,故而昨夜深查此女,發現她家中尚有老母,居住在東龍大街的偏角巷。她家宅子雖小,卻也不是區區一個大內女官能買得起的,微臣繼而又查,查到這宅子還真不是她自己買的,而是東龍大街牙行特意賒給她住的。”
李建恒對東龍大街最熟悉不過,當下聽出疑點,道“她家既然是孤兒寡母,想必也沒有值錢的東西能抵押出一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