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湫說“正是如此,微臣也覺得疑點重重,于是傳喚了牙行的人來問,問出牙行之所以會把宅子賒給她,全是沖著禁軍的面子。”
李建恒心里“咯嘣”一聲,他如坐針氈,頓了須臾,才問“這跟禁軍有什么干系”
孔湫說“這是禁軍斷事司六品斷事袁柳特意去牙行打的招呼,袁柳與茯苓雖無婚約,卻早有私通的蜚語。”
李建恒猛然起身,說“蕭總督知道嗎”
孔湫知道他與蕭馳野關系好,一時間也摸不準他是要保蕭馳野還是要如何,只能如實答道“總督的意思,是不知道。”
李建恒立在原地,面色幾變,最終說“禁軍人多,他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此事先不要聲張,你們下去吧,傳韓丞與沈澤川進來,朕要賞”
蕭馳野踩著硬雪,踢開了邢獄的門。里頭的獄卒早就得了消息,這會兒趕忙引著蕭馳野往里去。
茯苓關押在內,她才二十三歲,因為受了刑,這會兒髻發凌亂,坐在雜草上動也不動。
蕭馳野進了牢房門,晨陽為他摘掉了大氅。他個頭太高,氣勢太足,一跨進來,就讓茯苓怕得直顫抖。
蕭馳野其實十分英俊,他是混雜著輕佻與凌厲的復雜感覺,所以他既能做個浪蕩的公子哥,也能做個冷厲的修羅王。他自如地換著面具,一旦換上了,連帶著舉止都會變得恰如其分。
此刻他就是路過這里的貴公子。
蕭馳野先打量著牢房,稍稍俯身,看那窄窗,見窗外也是邢獄的高墻,不禁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重新直起了身。他側頭垂眸,看著地上的茯苓。
茯苓貼著墻壁,覺得那眼神帶著天生的鄙夷。
“尚食局女官。”蕭馳野說道。
茯苓不抬頭,只盯著他的靴子。
晨陽搬來了椅子,蕭馳野坐了。他撐著一邊的膝頭,看著茯苓的發心,說“袁柳他有妻有妾,還要冒著被撤掉腰牌的風險替你安排宅子。你是個怎么樣的大美人,能哄得他連命也不要抬頭,我看看。”
茯苓縮著身體,并不理會。
蕭馳野上身后靠,說“他都能當你爹了,你也甘愿做個女官跟做個宮女不一樣,到時候放出來,怎么說也能配個正經子弟。袁柳是個六品小官,還是個軍痞子,沒錢沒勢,你跟著他,是瞎了眼,還是癡情種”
牢房里寂靜。
“袁柳暫且不提,你能用什么勸貴生行刺你也沒錢,必定是別人教唆的他。你嗓子啞了,是一早就決定拿來做替死鬼的人,你主子高招,把你們這樣的人用完就踹。你死不死,與我沒關系,但如今你們要搞到我蕭策安的頭上,你想就這么死”蕭馳野笑了笑,說,“不能吧姑娘。”
晨陽回身,對后邊的獄卒點了頭,只聽鎖鏈聲“嘩啦”,渾身污垢的袁柳就被拖了出來。
袁柳連滾帶爬地靠近茯苓,厲聲說“賤人你竟這般害我”
茯苓一抖,貼著墻壁向另一頭爬。袁柳扯住了她的腳踝,凄聲說“我與你什么干系我那樣待你,你便這般回報我”
茯苓被扯得眼淚直掉,她踹著袁柳,喉間沙啞地喊起來。
袁柳拽著她,說“你老母病重,是我背去看的大夫你要什么我給什么,你哄騙我,你還要拉著我全家一起死你這毒婦”
鎖鏈聲一響,失控的袁柳被晨陽拽住。他猶自探著手臂,面目猙獰地說“我必不會放過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蕭馳野從椅子這里再看小窗,還真能看見方寸天空。今日無雪,天間堆砌著蒼白的積云,他對跟前的恩怨置若罔聞。
袁柳跪坐在地,失聲痛哭,他又爬向蕭馳野,磕頭求道“總督、總督饒我這一回求求你,我是鬼迷心竅,我愿做牛做馬來償還這一報”
蕭馳野看向他,說“拿著你性命的人不是我,去求一求人家,為著你那一家老小磕幾個響頭,算是補上過去背著娘子兒子快活的債了。”
袁柳便又移向茯苓,邊磕邊求“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好不好這事與我沒干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全家上下八口人,我不想他們都死在這里”
茯苓垂淚不看他。
袁柳淚雨滂沱,他是真的怕了,磕得頭破血流,說“茯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們雖然未做成夫妻,可這些年的情誼還在我求求你,別栽到我身上來世我給你做兒子,做孫子你放過我那宅子我是想孝敬你老母,你怎么能”他幾乎嗚咽難鳴,強撐著斷續說,“你怎么能拿著它來要我一家的性命呢你還有沒有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