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萬鈞突然開口說道,“初來乍到,既然來了,不如也來抓個周,圖個吉利。”
阿福慌忙說道,“我家這丫頭也不似兩歲小兒不懂辨物識物,這個年紀上,何故再玩這游戲?”
洪萬鈞笑道,“這丫頭,你說她是你鄉下兄弟家閨女,可誰知道她是個什么來歷?要是唐人街因著她出了什么事,是我洪萬鈞替她擔著,還是你季福替她擔著?”
洪萬鈞接著說,“沒人擔得住這風險,想居住在唐人街,也可以。會費一月三十美金,你替她繳?惠爺替她繳?”爾后看向淮真,“還是你自己繳?”
阿福正要起身講話,羅文掐他一下,將他按下去。
淮真站起身來。
洪萬鈞見狀,揚揚手,叫她上來。面目和善,卻有些不容置喙的意味。
淮真恐他后頭再拿什么事借題發揮,輕拍云霞手背以示安撫,毫不猶豫起身上前去。
滿座千余人注視下,淮真再度站立到人群焦點中去。
只見一張供臺前幾米的長桌上,原本放著官印、桃木刀與慣常筆墨紙硯的玩意。待她上前來,桌上的東西不知何時已更換過了。此刻上頭,正陳列著幾樣物事:一張賣身契,一張婚帖,一只鐵質的聯邦警察內部狗牌復刻樣本,以及一本《本草綱目》。
這些東西想來一早就準備好了,淮真心下立刻有數,明白洪爺要做什么。
從賣身契到婚帖,這兩樣都是淮真與他打的賭,淮真僥幸贏了一回。此刻再被洪爺擺到臺面上,不過是向她提個醒,告訴她從前這兩身份是洪爺給她的,此后恢復自由身,以尋常人家女孩子身份生活在唐人街,還得洪爺給她三分薄面;后頭狗牌復刻,是警示她,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與警察勾結;最后一本本草綱目,大抵是承了惠大夫面子,才在堂會上有這一試,結合前面幾個玩意,仍是想告訴她,不要以為得了惠爺照撫便與我作對。唐人街這地頭,我不罩你,出了事,惠爺也罩不住你。
淮真從這長桌前走過去,走到桌子最尾巴上,洪萬鈞正好立在她身旁。
洪萬鈞便問道,“你什么都不取?”
淮真說,“不取。”
“想好了?”
淮真點頭。
洪萬鈞這才一聲冷笑,往香堂處取來一只拇指大的杯酒,遞給她。淮真接過來,仰頭飲盡,從咽喉辣進肚子里去,整個人立刻有些發懵。頭腦袋沉沉的走下堂去,心里頭卻輕松不少。
混沌中,只聽得堂上漸又熱鬧起來,有人在上頭替洪萬鈞念著祝詞,擲地有聲地說:
“我們從中華到美國,變換了政府生長養育,復操著各異的方言,然而今日再次相會,如兄如弟……你們與我聚首,一視同仁。因我們有同一希望與同一命運。所收經費,用為房租、薪水、工食。尚有余存,留辦善事。遇鄉人口角爭斗細小□□,由館力為勸解,使各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