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斛金正要說,好吧!你等著瞧。尚未說出口,嘴巴像被人摑了一掌,一陣麻痛,痛得張不開。
原來,他哪里知道,侯大寶火化后,他的亡靈還一直跟著肖家玉,眼見萬斛金以吊香為名,來討賭債,并且出言不遜欺負其妻,他怒火中燒,對著萬斛金那張臭嘴狠狠地摑了一巴掌。萬斛金只覺嘴巴突然麻痛,而不知是何緣故。
他心里作疑,來到陰氣重的喪葬場所,莫非犯鬼了。這么一想,就算對肖家玉有氣,也得忍著,不敢多言。但心里仍執著一件事,那就是緩些天,走通關系后,就要強行拍賣她家的那棟別墅。
肖家玉見萬斛金沒有再跟隨她,心里并未釋然。她原本打算將丈夫的骨灰盒存放在城郊的白云公墓去的,現在改變了主意,就直接從殯儀館出來乘車到自家別墅附近的警察署尋求保護。
當班的警察見她身著縞素,手拎一件黑紗裹著的東西,知道是骨灰盒,有些不高興地問道,你丈夫服安眠藥自殺,不是個案子,你現在找到警察署有什么事嗎?肖家玉說,我丈夫的遺體剛剛火化,他的債主萬斛金就以吊香為名到殯儀館去鬧,說我丈夫生前欠他4千萬(蒲幣),現在我丈夫死了,他還要找我索還,我哪里有錢還?
萬斛金說要將我家那棟別墅賣掉作抵,還說若不夠4千萬(蒲幣)的下欠賭債也就免了,好像還讓我沾他的光似的。警官,有這種道理嗎!我丈夫分明是被萬斛金逼死的,逼得他食安眠藥自殺,他命都丟了。萬斛金干嗎還要討債?還放言,隔些天就要強行將我家的別墅拍賣。
當班的警察聽肖家玉這么講,心情變得沉重。他忽然問,你丈夫生前欠下賭債4千萬(蒲幣),打了條子給債主嗎?
肖家玉說,那我就不清楚。當班的警察用分析的口氣鎮定地講,如果沒有打條子,我們警察去做債主的工作,爭取他放棄拍賣你家那棟別墅的念頭,畢竟你丈夫為這件事把命都丟了。如果打了條子,我們警察也可以去做工作,若做不好,那我就建議你起訴到法院,讓法官判決。我想,你丈夫命都丟了,無論依法、論理、酌情判決的結果,都不可能容允債主拍賣你家的那棟別墅,何況那是作為死者你丈夫和你共有的財產。再說,賭博所獲,系非生產性勞動所獲。債主向死者的家屬催逼賭債是極不道德的。
當下,肖家玉犯難地說,要是打官司,就算是個贏官司也不一定會打輸。債主萬斛金有錢有勢,我一個死了男人的孀婦無錢無勢,就連最開始應該預交的訴訟費和請律師費,都拿不出來,更談不上拿錢向法官送禮了。而這個財大氣粗的債主萬斛金就有優勢,他若賄賂了法官,我么辦?過去有種說法,叫做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當班的警察立馬抬手一拍,以打斷她的話:這是封建時代縣老爺的作派,現在不是,現在澳門是高薪養廉,你再怎么財大氣粗,送錢到法官,法官也不敢要,若是要了,一旦發現,只需一次受賄,法官的飯碗都會掉。現在哪個法官還敢冒那個險?
那就拜托你們警察先跟債主萬斛金做工作,萬一不行,就打官司。心理稍安的肖家玉這么講,還向當班的警察鞠了一躬。
肖家玉離開警察署,又乘車來到城北郊野的白云公墓。在公墓辦公室辦了骨灰盒存放手續,一個值勤老漢讓她領了一掛鞭、一炷香、一匝紙錢什么的,就帶她沿著石級路繞進滿是碑林的一座矮山,那里陰森森的,雖然天色尚早,還是有些瘆人。
這會兒,老漢指著一處由花崗石制作的現成公墓說,就在這里。還蹲下身將蓋在墓穴上的一塊木板揭開,里面是一個矩形凹坑。肖家玉會意地將包裹著骨灰盒的黑紗解開,并且取出那張夾帶來的報紙放在一邊,然后小心翼翼地安放好骨灰盒,嘴里說,夫哦!你就在這里安息吧!聲音有些哽咽,眼淚也隨之大砣大砣地冒出眼眶,順著臉面流的流、滴的滴,她也沒有掏出紙巾揩拭,而是將帶來的鞭、香、紙錢一一點上。
那燃放的鞭炮聲響徹整座白云公墓,仿佛正式宣告:又有一個亡靈在這里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