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僧道:“好沒正經!你要穿他的,有何難處?我們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罷了。何苦這般痛哭?”老僧道:“縱然留他住了半載,也只穿得半載,到底也不得氣長。他要去時,只得與他去,怎生留得長遠?”
正說話處,有一個小和尚,名喚廣智,出頭道:“公公,要得長遠,也容易。”老僧聞言,就歡喜起來道:“我兒,你有什么高見?”廣智道:“那唐僧兩個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著了。我們想幾個有力量的,拿了槍刀,打開禪堂,將他殺了,把尸首埋在后園,只我一家知道,卻又謀了他的白馬、行囊,卻把那袈裟留下,以為傳家之寶,豈非子孫長久之計耶?”老和尚見說,滿心歡喜,卻才揩了眼淚道:“好!好!好!此計絕妙!”即便收拾槍刀。
內中又有一個小和尚,名喚廣謀,就是那廣智的師弟,上前來道:“此計不妙。若要殺他,須要看看動靜。那個白臉的似易,那個毛臉的似難;萬一殺他不得,卻不反招己禍?我有一個不動刀槍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我兒,你有何法?”廣謀道:“依小孫之見,如今喚聚東山大小房頭,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間禪堂,放起火來,教他欲走無門,連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見,只說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將我禪堂都燒了。那兩個和尚,卻不都燒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豈不是我們傳家之寶?”那些和尚聞言,無不歡喜。都道:“強!強!強!此計更妙!更妙!”遂教各房頭搬柴來。唉!這一計,正是弄得個高壽老僧該盡命,觀音禪院化為塵!原來他那寺里,有七八十個房頭,大小有二百余眾。當夜一擁搬柴,把個禪堂,前前后后,四面圍繞不通,安排放火不題。
卻說三藏師徒,安歇已定。那行者卻是個靈猴,雖然睡下,只是存神煉氣,朦朧著醒眼。忽聽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響風生。他心疑惑道:“此時夜靜,如何有人行得腳步之聲?莫敢是賊盜,謀害我們的?……”他就一骨魯(形容翻身一滾)跳起。欲要開門出看,又恐驚醒師父。你看他弄個精神,搖身一變,變做一個蜜蜂兒。真個是:
口甜尾毒,腰細身輕。穿花度柳飛如箭,粘絮尋香似落星。小小微軀能負重,囂囂薄翅會乘風。卻自椽棱下,鉆出看分明。
只見那眾僧們,搬柴運草,已圍住禪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師父之言!他要害我們性命,謀我的袈裟,故起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憐又不禁打,一頓棍都打死了,師父又怪我行兇。—罷,罷,罷!與他個‘順手牽羊,將計就計’,教他住不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