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寅時,城中鐘鼓齊鳴。三十六匹白馬拉動的朱漆靈車碾過覆雪的青石板,車輪裹著棉絮卻仍發出沉悶的嗚咽。孫權扶棺而行,孝袍下擺拖過結霜的地面,身后跟隨著三百披麻戴孝的江東士族。送葬隊伍逶迤出城,道路兩側跪滿素衣百姓,寒風卷著紙錢漫天飛舞,恍惚間竟如鵝毛大雪。
當楠木棺槨緩緩沉入三丈深的墓穴,孫權突然捧起一抔凍土。冰涼的泥土從指縫間漏下,他的聲音混著嗚咽:\"兄長披荊斬棘定江東,今弟以玄纁束帛、圭璋赤紱,送兄魂歸九天!\"話音未落,十二名樂師奏響編鐘,蒼涼的古調中,三百精騎同時將長矛插入地面,金屬撞擊聲驚起林間寒鴉,黑壓壓的羽翼遮蔽了半邊蒼穹。
暮色四合時,巨大的封土堆已堆成山丘狀。孫權褪去孝服,露出內里繡著金線蟠龍的紫袍,在殘陽下舉起刻有\"吳侯\"的青銅印綬:\"孤今日繼位,定承兄長遺志!\"他的吼聲驚得守陵士卒伏地叩拜,而遠處長江之上,無數孔明燈冉冉升起,在風雪中化作星星點點的血色,仿佛孫策未滅的英魂,正凝視著這片他用熱血澆灌的土地。
靈堂已被撤去,孫權已將染血的詔書收入袖中,轉身對張昭沉聲道:“即刻備八百里加急,命張紘率死士星夜北上,向天子奏明兄長噩耗,務必請下吳侯承襲詔書。”他抬手撫過冠冕上搖晃的玉珠,眼底閃過冷芒,“孤要這爵位名正言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張昭鋪開地圖,指尖點在豫章郡:“劉表早對江東虎視眈眈,如今必趁亂而動。”話音未落,斥候急報撞破房門,“報!劉表麾下文聘、蔡瑁分率水陸大軍,正往豫章、柴桑殺來!”
孫權猛地按住桌案,震得青銅燭臺左右搖晃:“傳令程普領三萬精銳固守柴桑水寨,黃蓋扼守豫章要道!”他抓起案上虎符,寒芒映出森冷面容,“再調呂蒙、徐盛沿江布防,若敢讓荊州軍踏上江東寸土——”話音戛然而止,窗外寒風卷著雪粒撲進屋內,將他后半句誓言撕成碎片。
豫章城頭,程普白發在風中狂舞,望著對岸密密麻麻的樓船冷笑:“蔡瑁小兒,當真以為長江天險是擺設?”他身后,江東士卒將裝滿桐油的陶罐推上城墻,火油順著竹槽蜿蜒而下,在江畔結成猙獰的黑色紋路。
而柴桑水寨內,黃蓋的鐵鏈橫江早已就位。老將撫過腰間鐵鞭,目光掃過江面結冰處暗藏的尖刺:“文聘若敢破冰突進,定叫他有來無回!”忽聞南岸戰鼓如雷,荊州軍的赤色旌旗已刺破漫天風雪,一場腥風血雨,在這寒江上轟然拉開帷幕。
豫章城頭的積雪被戰旗攪動,程普望著對岸如林的荊州旌旗,指節捏得鐵盾吱呀作響。江面浮冰碎裂聲中,忽見文聘軍陣中緩緩豎起休戰的青旗,數十艘蒙沖戰船調轉船頭,在渾濁江水中犁出蜿蜒水痕。老將皺眉望向建業方向,喃喃道:\"劉表這老狐貍,果然只是探虛實。\"
柴桑水寨的鐵鏈尚未收緊,黃蓋便接到孫權密令。他摩挲著掌心的火油,望著順流而下的荊州船隊冷笑:\"就知蔡瑁那豎子不敢真打。\"岸邊凍土里,先前埋下的蒺藜還泛著冷光,此刻卻成了無用的擺設。
襄陽城內,劉表倚著虎皮大椅,聽著斥候回稟江東防務滴水不漏,手中的青玉杯輕輕叩擊案幾。\"周瑜與沙摩柯竟能放下仇怨?\"他望著輿圖上江東地界新添的防線,渾濁的眼底泛起疑慮,\"孫策一死,本欲趁亂取柴桑,不想這群江東鼠輩竟如此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