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卻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震落城樓上的霜雪。他扯開染血的衣襟,露出縱橫交錯的傷疤——界橋之戰的箭傷未愈,新添的刀痕又深可見骨。\"你們看!\"他的聲音穿透寒風,\"這些傷痕,哪一道不是為了這方土地?哪一滴血,不是為了幽州的百姓?\"
副將紅著眼眶嘶吼:\"可廣陽的父老正在遭難!\"
\"廣陽是幽州的血肉,薊城更是華夏的門戶!\"公孫瓚猛然轉身,斷劍直指北方如林的異族營帳,\"袁紹奪城,不過換個太守;烏桓踏境,卻是亡我種族!當年董太師單槍匹馬調解羌胡,靠的不是刀槍,而是護佑子民的大義!今日我公孫瓚就算戰死城頭,也要讓異族知道——漢家兒郎的骨頭,比燕山的磐石更硬!\"
夜色漫上城垣,蹋頓的狼頭大旗在篝火中翻卷如血。公孫瓚輕撫腰間斷劍,想起年輕時與劉備同窗共讀于盧植先生門下的歲月。那時先生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如今,他終于懂得何為真正的責任。
\"傳我將令!\"公孫瓚的聲音響徹夜空,\"明日辰時,開城迎敵!凡退縮者,斬!凡劫掠百姓者,斬!凡讓異族踏入城門半步者——\"他猛地將斷劍刺入青磚,\"我公孫瓚,第一個自刎謝罪!\"
嚴綱突然單膝跪地,鐵槍重重杵地:\"末將愿率白馬義從,死守北門!\"眾將轟然下跪,甲胄相撞之聲如驚雷炸響。公孫瓚望著這些追隨多年的袍澤,又望向城下百姓——老人們在縫制護具,孩童們搬運箭矢,就連柔弱的婦人也在熬煮傷藥。
\"諸君,\"他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堅定,\"袁家爭的是權,我們守的是義。大不了公孫瓚一死,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異族馬蹄,踐我大漢寸土!\"
深夜的薊城,寒風卷著雪粒撲在箭樓上。公孫瓚倚著雉堞,長劍上未干的血跡凝結成暗紫色的痂。恍惚間,他又回到長安城頭——那年董卓廢少帝劉辯,自己奉命勤王,卻被劉辯攪亂心神。金印紫綬的幻影在眼前晃動,讓他忘了白馬將軍的驕傲,只想著與袁紹一爭高下。
此后數年,白馬義從的銀甲踏碎無數城池,卻再沒護得百姓周全。如今看著城外烏桓的狼頭大旗,聽著城內孩童搬運箭矢的稚嫩聲響,公孫瓚忽然笑出聲來,笑聲里帶著鐵銹味。
回首過去,公孫瓚才發現當年追逐權力的癡妄。原來最珍貴的,從來不是帝王賜予的高位,而是百姓望向城頭時,眼里那簇不滅的光。
黎明前的黑暗中,薊城的烽火沖天而起。公孫瓚身披銀甲,站在城頭迎風而立。他知道,這或許是最后一戰,但當他望見天邊即將破曉的曙光,望見城墻上\"漢\"字大旗獵獵作響,心中涌起的,是比死亡更熾熱的信念——此身雖隕,浩氣長存;寸土不讓,便是大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