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摩挲著刀柄上磨損的紋路,聽著帳外呼嘯的北風卷著士卒的咳嗽聲。十萬青壯裹著補丁摞補丁的皮甲,卻護不住三十萬老弱婦孺的饑寒,太行山上的積雪似乎比往年更冷了些。
"大帥!杜雄回來了!"親衛的喊聲撕破死寂。身披狼皮大氅的一方渠帥撞開帳簾,腰間環首刀還掛著冰棱:"隴西傳來消息,涼王馬超率鐵騎橫掃氐人,一路追殺到黃河西岸,還立了座'大漢天威碑'!"
帳內陡然安靜。張燕猛地起身,撞翻了案上的陶碗。羊皮地圖上,馬超的勢力范圍正像燎原之火般漫過隴西。"當真將氐人殺得片甲不留?"他攥住杜雄的肩膀,鐵甲上的冰碴簌簌掉落。
"千真萬確!"杜雄展開染血的帛書,"天師道的信徒傳得有鼻子有眼,說涼王馬超將氐人殺的血流成河!"
話音未落,帳內嗡鳴聲驟起。杜雄攥著染血帛書的手青筋暴起,拔高聲調蓋過嘈雜:"天師道傳得神乎其神!說馬超面生金鱗紋,掌紋成'王'字,分明是天命所歸!"
"可不是!"另一名渠帥猛拍案幾,震得陶碗里的雪水四濺,"我堂弟前日聽說,說天師道就是當年五斗米教的根基,入教交五斗米,生老病死都有人照應!"
帳內頓時炸開鍋。有人扯著粗嗓門嚷:"這不是活脫脫的太平道翻版?當年大賢良師被天下諸侯所討伐!"也有人壓低聲音:"我可聽說天師道效命于馬超帳下......"張燕默不作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斷刃——那是去年與袁紹部將交手時留下的豁口。
"諸侯哪個不忌諱教眾結社?"角落里的老謀士突然開口,眼中閃過精光,"可馬超既能橫掃羌胡,又容得下天師道傳教......"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張燕,"莫非這涼王,真有改天換地的手段?"
寒風灌進帳中,吹得燭火明滅不定。眾人的議論聲漸漸混著呼嘯的山風,化作對未知命運的揣測。張燕盯著搖曳的火苗,恍惚看見羊皮地圖上,隴西那團赤色正化作燎原之火,燒穿了太行山脈的重重陰霾。
張燕的指節叩在斑駁的木案上,發出沉悶的回響。帳內油燈昏黃,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巖壁上,如群魔亂舞。"西涼鐵騎橫掃關東時,連袁紹都得暫避鋒芒。"他的目光掃過諸位渠帥緊繃的面孔,"如今馬超既能容下天師道聚眾,可見并非死守'非我族類'的迂腐之輩。"
杜雄攥著腰間短刀,刀鞘上的牛皮繩已磨得發白:"可咱們黑山軍頂著'賊寇'的名號......"
"正是名號!"張燕突然起身,鐵甲撞得燭臺搖晃,"馬超敢為隴西百姓背上'屠夫'罵名,將仇敵斬盡殺絕,這份魄力,豈會在意虛名?他立'大漢天威碑'那日,連羌胡都伏地稱臣,又怎會嫌棄我們這些為活口拼殺的漢子?"
老謀士捻著胡須,眼中泛起微光:"大帥所言極是。當年五斗米教在漢中扎根,靠的就是賑濟流民、保境安民。咱們黑山軍雖以劫掠起家,可哪次不是開倉放糧?這與天師道的教義,倒有幾分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