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十板子打完,薛蟠趴在春凳上被抬了回來。
他髻上的梅花掉了,錦袍被鮮血染成暗色,臉上糊滿了汗水和淚水,趴在春凳上不斷哀嚎。
不過中氣挺足,看來只是皮外傷,實則并不嚴重。
薛虯看了行刑的老仆一眼,沒有說什么。再看向仿若一條死魚的薛蟠,良久才道:“我知道此事不能全怪你……”
薛蟠將頭埋到胳膊里,一副拒絕溝通的姿態。
薛虯:“……你會對馮淵出手,也是替鄭六郎出頭的緣故。重感情、講義氣,這是一件好事……”
薛蟠還是不吭聲,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薛虯:“可是你太莽撞了!”
薛蟠唰地抬起頭,氣沖沖地反問:“我哪里莽撞了?我的朋友跟人打架,難道我不該幫忙嗎?雖然出手重了一點,但我又不是故意的!”
“幫忙有許多方法,你卻選了最下乘的一個。”薛虯低頭看他,“若馮淵傷重不治,你和薛家將會面臨什么,想過嗎?”
薛蟠不以為意:“不就是個小鄉紳,還能叫我償命不成?”
薛虯:“……”
四十板子還是打輕了!
他微笑:“為何不能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薛蟠眨了眨眼睛:“但我可是薛家人!”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薛家又能如何?”薛虯嘆道,“況且此事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你讓我們怎么辦呢?”
薛蟠呆住了。好一會兒才梗著脖子說:“大不了我給馮淵償命!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牽連薛家就是了!”
薛虯拊掌:“你倒是很有擔當!只不知是否替母親考慮過?她一片愛子之心,這些年一句重話都不舍得與你說,到頭來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知道要傷心成什么樣子。她為著父親的事,身子本就不大好,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嗎?”
薛蟠一愣。
“還有薛家,若你成了殺人犯,薛家百年名聲必將掃地,內府的差事自然保不住,其他生意也要受到影響。如今薛家便已搖搖欲墜,屆時更是風雨飄搖,父祖數十年的心血,只怕要毀于一旦了。”
“至于寶釵……”薛虯嘆了一聲,“若薛家敗落,又有一個犯罪的兄長,寶釵還能有什么好婚事?可憐她從小金尊玉貴長大,這般好的相貌人品,若家中得力,做王公高門的宗婦也使得,日后不知要落入何種境地。”
薛蟠想起曾經見過的泥腿子莊稼人、渾身窮酸氣的酸秀才、奸滑成性的小商人、甚至街頭插著草標被賣的女子們,再想想自己端莊嫻雅、才華出眾的妹妹,臉色十分難看。
又想到端莊慈和的母親,想到她會多么傷心,薛蟠表情變得茫然,梗著的脖子也縮了回來:“我、我當時沒想這么多……”
“我知道。你只是年紀小、想得少,可旁人卻不會因此姑息,好在這次沒出大差錯,只是下次卻未必能這般幸運。”
薛蟠慚愧地低下頭:“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不亂來。”
薛虯這才滿意。打板子不是目的,讓熊孩子知道錯誤才是最重要的。好在薛蟠雖然長得歪了點,卻還有拯救的空間,只是要多花一點心思。
他站起身:“我讓人請府醫過來,這些日子你便好好休養吧。”
薛蟠一臉感動,大哥雖然打了他,但對他還是很好的。
薛虯:“沒事便抄寫家規,改日我要檢查。”
薛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