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多數偏遠村寨一樣,枯藤寨的房屋多為木制,只有公共倉庫和寨門、塔樓等重要建筑能看見石造基礎。這里倒處散發著破敗的氣息,雖是冬天,地面有積雪,寨子里卻人來人往踐踏得一片泥濘。蓬頭垢面的野蠻人早已習慣了隨地大小便,他們不知道什么叫做“公共衛生”,需要的時候脫下褲子就地解決。
女人在這方面要略微收斂,她們至少會找個避開大多數人眼睛的地方撒尿拉屎。不過這種事情的最大區別仍然還是年齡。年輕少女很羞澀,她們不會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體。但結過婚,有過男人的就不同,她們顯得較為隨意,尤其是四十以上的中老年婦女,在這方面跟男人差不多,如果蹲下大解的時候遇到熟人,甚至會主動沖著對方打招呼,毫無顧忌拉著家常。
在磐石城待久了,守義早就習慣整潔干凈的生活環境。雖然大家都是野蠻人,而且還是同一個部族,可來到枯藤寨后,他深深感受到兩地之間巨大的差異,對天浩的崇敬與敬佩就越發深刻。
發動所有人鏟雪,在村寨中央廣場上清理出足夠寬敞的空地。守義帶著一隊士兵,從排隊領取食物的村民中間揪出好幾個正在小便的家伙。上千人的隊伍的確很長,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掀開破爛臟臭的皮袍,雙腿分開……士兵們把他們抓出來的時候,這些人并不認為自己有錯,他們下意識覺得這是來自磐石城的代理頭領故意不想讓自己吃飽,于是大聲嚷嚷叫喊著自己沒有錯,結果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三下兩下扒掉衣服,當眾狠狠抽了一頓鞭子,皮開肉綻,鮮血四濺,伴隨著火辣辣的疼痛……臉色鐵青的守義當眾宣布:所有違規者在隊伍中的排序都將延后,等到所有人領取完食物,才能輪到他們。
“治盛世,用重典”,這是在磐石城民政官員集訓課上,天浩對所有受訓者說過的話,守義將這幾個字當做烙印永遠刻在腦海深處。
他帶來了五百名士兵。
雖是同族,這些來自磐石城的戰士無論任何方面均遠遠超過枯藤寨守衛。他們身材高大,結實發達的肌肉詮釋了什么叫做充足營養與高強度訓練的完美結合;里面穿著細軟舒適的棉布內衣,每個人都有一件棉襖夾衫,灰白的布料染成綠色,衣袖和褲管側面還縫著黑色與紅色條紋……這一切在枯藤寨的人看來實在很奢侈,同時也眼紅心熱。人們紛紛在暗地里議論,最后得出共同結論,就算是頭領祖輝家里恐怕也拿不出如此奢華的一套衣裳。
均質鋼的鍛造技法天浩已經交給大國師,目前卻只是在牛族主要城市進行量產。枯藤寨村民對磐石城士兵身上的盔甲感到羨慕,更對每個士兵都配備了小型手弩感到驚奇,配合長刀與戰斧,這些士兵的精神面貌令人為之一振,仿佛冰寒刺骨的強勁氣流,釋放出狂暴的姿態,迅速清掃著籠罩在枯藤寨上空的淤腐氣息。
粗面、凍魚、鹽……枯藤寨村民眼里流露出極度渴求,他們帶著狂喜和震驚排隊領取,喜笑顏開,低聲交談著很快就到手的美食。
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再沒有什么比一鍋熱乎乎肉湯都能讓人產生幸福與舒適感的東西了。
“所有人必須按照順序排隊領取,不得以任何借口插隊。違令者,殺!”
“不得隨地大小便。違令者,十鞭!”
“不準高聲喧嘩故意擾亂秩序,違令者,十鞭!”
守義帶來了新的村寨管理規定,其實就是升級版的雷牛部法律。具體條款當然沒有這么嚴苛,然而他初來乍到,對枯藤寨各方面事務并不了解。他需要借助分配口糧這件事樹立威信,需要得到大多數村民的支持。守義牢記著天浩的叮囑————只要你的所作所為符合大多數人的利益和要求,你就能得到壓倒性的支持。
至于其他持反對意見的少數人,該關就關,該殺就殺。整頓治理就是如此冷酷,沒有寬容,沒有憐憫,更沒有所謂的各讓一步,雙方共存。
守義微笑著把一條凍魚遞到站在面前的老婦手里,順手從旁邊桌子上抓起一把散碎糖塊(方塊狀的紅糖)遞給站在她身邊的孩子。滿面感激的老婦連忙拉著孩子跪下,不顧阻攔,執意磕了幾個頭,這才抖索著手腳站起,千恩萬謝,轉身離去。
一個蓬頭垢面,之前因為站在隊伍里小便,被狠狠抽了幾鞭,當眾受罰的男人走上來,他面帶恐懼,畏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低著頭,不敢與守義直視。看得出來他不喜歡這種場合,很受拘束,有種忍不住想要轉身逃跑的沖動。
守義用平和的目光注視對方,他接過男人在猶豫中遞過來的獸皮口袋,裝進足量的粗面,拿起一條凍魚,然后用黑色陶碗從大布袋里舀出鹽,手掌沿著碗口輕輕劃過,將裝平的鹽碗傾倒在男人拿出的另一個獸皮袋里。
“這是你的。”守義說話的音量不大,聽不出責備或命令的意思,略微有些溫和,似乎已經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