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事為大,小民一身所受,小事而已。況圣君臨朝,天日昭昭,善惡忠奸難能隱匿,是非曲直無有混淆。小民幸得垂顧,不敢妄言份外滋擾圣聽。國運興盛、普天共愿,此身沐恩久矣,故以雅言呈獻。”
雖然之前還在心里吐槽高力士那迪化的說辭,但真正到了場面上,類似的話張洛也是張口就來。
他雖然也挺想趁機搞一搞李林甫,但事情總要分輕重緩急,他今天來的目的并不是為的攻擊張說的那些政敵,而是為了呈獻有益國事的良謀,這一重要的目標不容混淆。
垂首站在御床一側的高力士聽到少年這一回應,微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方才圣人心生不悅,就是因為少年言辭詭譎、反復無常,令其聯想到張說在武周舊年的故事,由此認為少年也是在借此故技重施、黨同伐異,但是少年登殿后便立即收起了之前在南省所表現出來的那強烈的攻擊性,這起碼避免了圣人因此而肝火大動。
果然當高力士暗窺圣人神情時,發現圣人的臉色和緩了一些。高力士也不清楚少年是從自己的話語中領悟出了什么,還是本來就作此打算,但事情總算有了一個向好的趨勢。
再聯想到之前這小子在南省恨不得將李林甫扒皮抽筋的狠戾模樣,與當下圣人面前這從容豁達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高力士也不由得暗嘆此子當真家學不俗。
且不說殿中幾人的心思變化,隱身在垂帷后方的武惠妃則是臉色頻變、心中大生訝然,不是說要告崔隱甫?怎么現在又成了進獻良策?之前她還以為或是傳達有誤,但今話從她這外甥口中說出,又讓她大感不解。
圣人神情雖有和緩,但也并沒有完全好轉過來,聽到少年連番強調他那所謂的雅言良策,眉頭又微微皺起,口中徐徐說道:“那便看一看,張燕公有何能夠裨益社稷的良計傳授家人、今始來獻!”
張洛倒是一直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待聽到皇帝語氣酸溜溜的有些不善,這才略有恍悟,連忙又躬身道:“小民平生見識,雖然俱為大父傳授,但今日獻計卻非大父所傳,而是偶然所得。
小民日前浪游南郊,不料卻遭河渠決堤,落水險溺,幸得搭救才免一死,歸后驚厥不醒,臥病垂危,數日乃安。恩公乃河南府錄事周良……”
他快速的將周良介紹一番,并把這奏書中的內容歸功于周良:“周錄事雖然屈受卑職,但卻心懷匡濟之志,凡所歷任皆以忠勤,不只恪于職守,更有宏計自構,小民今日所呈,便是周錄事前所構計。”
“不是張燕公傳授?”
圣人倒不關心少年與那周良有什么過命交情,只是在聽到自己猜測有誤后不免略感訝異。
他埋怨張說藏私,所以先存成見,此時聽到這計略與張說無關,倒是生出了幾分好奇,于是便將那奏書展開略作瀏覽,然而看著看著,他的神情就漸漸變得嚴肅認真起來,只見視線快速的在奏書上面移動,甚至在看到卷尾之后又轉到卷首重新閱覽起來。
一旁的高力士、還有簾后的武惠妃,剛才在聽完少年講述后都有些不以為然,并不覺得區區一個九品卑員能夠構想出什么宏計良策,可當見到圣人如此表現,一時間也都不免大感驚訝,暗忖這奏書所寫到底是怎樣的內容,竟讓圣人看得如此入神?
“當真是一番良策!用筆雖淺,述事卻深,這周良是有才之人,不遜立朝諸公!張氏子并非妄言,此番構計確有可采,能紓物困,作書此員如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