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衛民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一個個就不能看陛下日子有那么丁點好過了,一個個跟個圣人似的,也想想自己,自己做到了再來要求別人,自己都做不到,有何資格教訓他人?”
“所以啊……”
“劉監軍自保為己,不愿為小將出頭,小將也能夠理解。”
劉衛民與三人輕輕碰了杯,一飲而盡,身子向前傾斜,趴在桌案上看著余叢升雙眼。
“巡撫大人,監軍大人,他們都為了自保不愿出面,或許心下想著幫一把卻無能為力,這些都很正常,唯獨大人不同!”
“小將清楚,大人心下是將小將當成了子侄的,不希望……小將毫無意義的……”
“罷了罷了……”
劉衛民搖頭嘆息,余叢升或許一開始對他真的是利用,可當他領兵薩爾滸時,能為了他與遼東督師楊鎬硬憾,甚至到了如今進昭獄的地步。
或許里面真的有他所說的,是想著脫離遼東這個泥沼刻意入了昭獄,但劉衛民知道,生活在這片天空下的人們是如何的眷戀故土,遼陽是余家的根基之地,哪里會如此輕易的說想離開就離開的道理,更何況,若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以他對余叢升的了解,絕不相信眼前的老人會毫無辦法困在一地無法脫身。
劉衛民、余叢升兩人再不語,你一杯我一杯,全都酩酊大醉趴在桌上呵呵傻笑……
劉養架著劉衛民,費盡全力將他放到臥榻之上,透過不住跳躍的燭光,他突然覺得這小子真的很年輕,也很可憐,跟自己一樣是個可憐人……
“都言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子……咱家沒想到啊,原來最懂咱家這般可憐人的,還就你這混小子。”
“可別死了,咱家還想著有個養老送終之人呢。”
劉養看著早已熟睡卻微皺著眉頭,為他輕輕抹平眉間皺起,依靠在墻壁,想著監牢外又將是個什么情景……
無論劉養,還是沒有醉酒的李維翰,兩人都知道明日必將掀起一場驚天駭浪,皇帝的態度已經決定了一切,酒醉的小子就是想停也根本停不住腳步,更何況……偏偏這小子還就沒想過停住腳步。
這個世界沒人是傻子,與萬歷帝爭斗了二十余年的朝臣們更不是傻子,也正如劉養、李維翰所想,縱然此時已是深夜,方從哲府邸依然燈火通明。
燈火通明,卻詭異的并無人開口,可若將之向前推半刻鐘,屋內就是另一番情景。
鄭國泰看了一圈,見無人開口,雙手摩挲了幾下膝蓋,看向成國公朱純臣。
“國公,那小子可是連東廠廠督都打了啊……聽說在遼東的時候,更是差點打了杜總兵,就這么一個人,偏偏陛下還死死護著,城外大營都被御馬監看得死死的!”
“下官是不成了,下官家中還有些事情,國公、方閣老……”
鄭國泰扶膝起身,他現在是真有些怕了皇帝姐夫,之前的張差事情差點沒要了他的命,本想著這次好好拍拍馬屁,好好教訓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這還沒怎么教訓呢,皇帝姐夫就抬起了大胳膊,狠狠砸了下來。
“同知大人且慢!”
就在鄭國泰準備離開,太常寺少卿亓詩教起身一禮,說道:“同知大人若是此時離去,那個猖狂小人豈不更加肆無忌憚,同知大人豈不是讓世人笑話大人畏怯膽懼?”
鄭國泰眉頭微微一皺,隨即一笑。
“鄭某又豈會與一將死之人計較,且讓他蹦跶,蹦跶幾下就不蹦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