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朱翊鈞的話,王興默然不語。
是啊,歷史上哪一個改革家不是權傾朝野,又有哪一個改革家得了好下場?商鞅、晁錯、王安石,當然還有張居正。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他們觸碰到了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他們反撲起來,能讓你落個囫圇尸首就不錯了。
“等到把張居正的勢力削除得差不多了,又遇到了一個難題,你也知道,就是立太子的事。為此,朕跟群臣斗了二十多年,終是沒有斗過他們。”朱翊鈞繼續說道。
“在這件事上,朕到現在都不明白。不光是私心作怪,也不是朕心存偏袒,洵兒的確比洛兒聰明,假設讓他倆一人治理一個地方,朕敢保證,洵兒定比洛兒強上百倍。假如讓洵兒當太子,朕定會好好培養,給大明一個賢明的君主。可群臣就是不答應。”
“聽說,你對人性的看法是有陰陽之論的。按你的說法,立愛不立長,這就算朕的陰吧。孤陽不長,孤陰不生,陰陽調和,才能萬物蔥蘢。你的這個說法,朕深有體會,也深表贊同。”
聽了皇上的話,王興不禁心里一驚。陰陽之論,是自己跟孫承宗、徐光啟說過的話,怎么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當然,先前也跟太老師講過,莫非是太老師寫信告訴皇上的?
“你不用犯嘀咕,你的這個說法是老師說給朕的。”似乎看穿了王興的想法,朱翊鈞說道。
“老師的做法正契合了你的理論。他能照顧到朕的陰的一面,而不光是單純強調陽的一面。協理陰陽,本就是宰相之責,說起來,老師才是真正的相才啊。”
從安保的角度出發,皇宮大內不允許有大樹,但作為觀賞的小樹和花草還是不缺的。
朱翊鈞和王興走到一個小花圃前,君臣二人站在那里說話。
“為了一已之私,與群臣斗爭了這么多年,朕也累了。朝庭現在的情況朕是深知的,吏治**,財力匱乏,外患未靖,內亂不斷。但朕年事已高,精力不足,再也無力去治理這些了。”
朱翊鈞看了看十幾米之外的李恩和侍衛們,對王興說道:“朕這些時日一直在反思,怎么給自己找理由,朕都算不上一個好皇帝。后世史書上,一個昏君的評價是跑不掉了。”
這話王興真不好接,有心說皇上不是昏君,可這話怎么也說不出口。想了想,他已經是一個老人了,哄一哄他,讓他高興高興吧,對一個老人,何必再較勁呢。再說,看他的樣子,也已是后悔了。
“皇上,臣剛入朝堂,有些事還看不透,也說不準,自是不敢胡言亂語。但,以臣看來,就是小戶人家,老人對子女也有偏有向,也不能說十個手指頭一般齊。皇上所為,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父親偏向小兒子一點罷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過錯。”王興絞盡腦汁,想了這樣一番說辭。
“哈哈哈,王興,你說得太幼稚了!天子無家事,小戶人家做的,貴為天子,卻是不能做的。嘿嘿,知道你是安慰朕,朕就當子侄輩為了哄朕高興的說辭吧,你這份心,朕取了。”朱翊鈞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