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氏一族老老少少幾十人哭嚎頓足,被數量相當的差役們拿繩子一個挨一個地連成一串,從洞開的院門魚貫而出。
幾聲呼喝威脅之后,哭鬧聲戛然而止。
步安抱臂站在院中,向來輕松的笑容里,竟夾雜著一絲落寞與蕭索。
他也是個心理健康的正常人,但凡有的選,誰不希望親族之間其樂融融。可惜一邊是蘇氏一族怕他躲他,另一邊是步氏一族面目可憎,到頭來終于讓他做了個孤家寡人。
都說富貴不還鄉,便如衣錦夜行,步安搖搖頭,心說自己才剛有些小富小貴,就把兩邊親族全給斬斷了,往后大富大貴之時,豈不是連個捧場叫好的都沒了。
這時,董捕頭已經吩咐完手下差役著人修補院門,臨行前討好道:“公子盡管放心,這回抄家,小的一定盯緊了,一應財物全給公子送來!”
“誰要你真去抄家了?我嚇嚇他們而已!”步安哂然道:“你只管送他們下獄,好好看管,千萬別出了人命!”
董捕頭連聲稱是,悻悻然告退離去,一出門了便飛奔起來,心想著這步公子當真難以捉摸,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嚇嚇他們”,還是臨時改了主意……但這都不重要,無論步公子是怎么想的,董捕頭都得趕緊追上押解的人犯,親眼盯著,要不然萬一弄出了人命,他這捕頭就當到頭了。
其實,心存疑惑的不止董捕頭一人,花易寒姑娘也同樣一頭霧水。
“前些日子,公子曾說,要找人把抄沒步鴻軒的三萬兩白銀送來,想必就是指的這些貪得無厭之輩。”花姑娘不解道:“怎么又臨時改了主意?”
“改主意?”步安瞅了花姑娘一眼,提醒道:“我來問你,這官府抄家,抄沒的財物送到我這兒來,合不合道理?”
花姑娘皺了皺眉,又撇了撇嘴:“……確實不占理。”
“那我身為步氏族人,買通了官差去抄同族人的家,傳出去,別人會怎么看?”步安又問。
這回花姑娘只是搖頭,連答都不用答了。
倒是素素插嘴道:“那……那銀子不就沒了著落?”
“你們還真是大傻、二傻,傻傻分不清楚。”步安翻翻白眼,沒有回答她們的疑問。
從這一天起,步安把名下的地契房契逐漸出手。
有嘉興同知張懸鶉暗中幫襯,又有花易寒這個伶牙俐齒、分毫必爭的好管家,不出幾日,他便售出大半宅院田舍,有將近十萬兩白銀入手。
十月十四,藩臺、臬臺兩位大人即將返回杭州,嘉興鄉紳設宴送行,陳遠橋來請步安同往,被步安婉言謝絕。
次日一早,步安正睡得香甜,花易寒大驚失色地推門進來稟報,說昨夜煙雨樓下,有步氏族人當街攔道鳴冤,驚動了藩臺、臬臺兩位大人。
步安瞇著眼睛聽了幾句,擺擺手說聲“曉得了”,便接著悶頭大睡。
花易寒拿他沒有辦法,急得十指交纏,在院子里來回踱步。
直到日上三竿,步安才揉著眼睛走出正屋,含糊問道:“早飯呢?你們都吃過了?”
素素一臉委屈地斜了花易寒一眼——自從花姑娘做了步安的賬房,錢就管得格外緊,素素沒有零花錢,明知街上有早點攤位,也只能望餅興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