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阜平街上已經冷冷清清,唯有緊閉的七司衙門前,仍有聞訊趕來的百姓,指著那張告示議論紛紛。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有秀才模樣的后生掉著書袋,嗟嘆道:“七司為民除害,到頭來竟落得如此下場。如今這天下,豈止邪月為患,依我看,已經暗無天日了!”
旁人勸他少說幾句,他便橫眉道:“他這兩紙封條,難不成還封得住百姓之口嗎?”
勸告者討了個沒趣,也不禁無言以對。
這時又有人說,這半年以來,七司義士們起早貪黑,豁出命去捉鬼,臨了因為這一紙封條,便要將所得的銀子悉數退回,古往今來,何曾聽說過如此義舉!
有人附和說,他親眼看見步爺將一張大票交到樓家書館的樓館長手里,要他代為向百姓告一聲歉。
“無奈爽約,非不愿爾,實不能也。嗟夫悲哉,嗟夫悲哉……”后生撫掌輕嘆。
人群中又有人感慨,說如此看來,步爺根本不缺銀子,辦這鬼捕七司,從來便是為了行善。
街對面的晴山宅子里,宋世畋背靠著大門,聽著外頭發生的這一切,神情有些怪異,好一會兒才輕哼一聲道:“這小賊收買人心,還真有一手。”
宋蔓秋與素素二人,就站在他身前不遠。
要不是這些天來,步安反復關照素素,要她別跟這“愣頭青”一般見識,她可受不了這人在背后議論公子。
而宋蔓秋早已習慣了堂哥的路數,笑笑道:“步公子鎮惡驅邪,親力親為,所得銀錢,取之于民,又還之于民……如此收買人心,實在多多益善。倒是有些人袖手旁觀,怕有清談誤國之嫌。”
宋世畋只是過過嘴癮,也知道自己理虧,于是只當沒有聽見,逗弄孩子似的,問素素道:“小娃,你平日不都像個狗屁蟲似的,追在你家公子身后嘛!眼下怎么不隨他去后院議事,是要充做眼線,提防我們兄妹不成?”
素素翻翻白眼道:“我要是敢去后院,此刻早就去了。誰要聽你的瘋言瘋語。”
宋蔓秋好奇道:“這宅子的后院,有什么駭人的物件嗎?”
素素別過頭去不說話,心說,后院里有一只老鬼,我偏不告訴你們。
這時,大門嘎吱一聲開開,李達挑著擔子進來——七司衙門被封,只能從后面的小門里把有用的家什器物搬出來,李捕頭來來回回挑了許多趟了。
宋蔓秋與宋世畋二人出身名門,卻不想尋常紈绔般倨傲,前前后后幫著李捕頭卸貨,末了還勸他歇上一會兒。
李達有些拘謹,擦了擦汗,接過張瞎子義女大丫端來的茶缸灌了一大口,倉促應著:“不妨事不妨事,咱挑慣了擔子的。”
宋蔓秋聽他口音親切,一問之下,知道這中年漢子是山東人氏,便隨意攀談起來。
李達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得罪了步爺,走投無路,才求七司收留的,胡亂托詞,說自己早年間在山東當差,得罪了人,因此流落江南。
他曾是公門中人,有些眼力,瞧得出這兩兄妹出身顯貴。而宋蔓秋再怎么平易近人,還是帶著一絲刻意,于是三兩句之后,便沒有什么話可說了。
李達心說,這位姑娘卻與晴山先生正好相反。這位看著像是容易親近,卻明明有股子天生傲氣;晴山平常惜字如金,和誰都說不過三句話,骨子里卻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嗯,一個外熱內冷,一個外冷內熱……只是如此天仙般的女子,也只有步爺才配得上吧。
這樣胡思亂想一番,他起身告罪,扛著扁擔又出去了。
此時此刻,晴山宅子的后院里,步安聽張瞎子匯報這兩個月來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