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車窗簾子懸著,他一眼就能看見車外的街面,只見前頭有好多百姓聚集,有領頭的正大聲招呼。
他坐在車上都能瞧見,知府劉裕更加看得明白,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
有人聚眾鬧事?若是沖撞了車馬,惹怒了車中這位閻王,他一個小小知府,可擔待不起。
正驚慌間,恍惚聽見有人在喊:“萬民傘,萬民傘備妥了嗎?”
劉裕不解,心中暗道:這是哪位父母官要離任?不對啊,我就是此地父母官啊!我另有高就了?我怎么不知道?
胡思亂想著,他又聽見有人喊:“這回去了七閩道,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大伙兒可要好好造勢,莫讓英雄寒了心!”
去了七閩道,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劉裕瞥了一眼身旁的馬車,正好撞上余喚忠的目光。
“胡鬧!”余喚忠冷哼一聲。
劉裕卻聽得一喜。
這聲“胡鬧”看似責備,卻又不是。御使老大人過越州,去七閩道,由越州百姓送出城去,可比一眾官員們相送,更有面子!
是哪個懂事的安排了這么一手?妙,實在是妙!
劉裕陪笑著道:“老大人忠君愛民,百姓也都是一片赤誠之心。”
這一回,余喚忠倒沒有說什么,直接把車窗簾子放了下來,算是默許了。
劉裕趕緊往陪同的人群中掃視,只見一眾官員全都面面相覷,唯獨汪鶴不斷眨著眼睛。
“是你安排的?”劉裕策馬來到他面前,輕聲問道,臉上頗有欣賞之意。
汪鶴只是被揚塵吹進了眼里,才眨巴眼睛的,突然被姐夫這么一問,憑著天生溜須拍馬的本事,立即察覺到這是一件好事,便嘿嘿笑著答道:“安排得不妥,安排得不妥,請大人責罰。”
“你才知道安排得不妥?”劉裕瞪了他一眼,哭笑不得道:“你是看戲看糊涂了吧?御使過境,哪有送萬民傘的?”
“對對對,我這就讓他們把傘收起來。”汪鶴趕緊道。
“別收了,老大人已經知道了。”劉裕撫須而笑:“你不學無術,心思倒是活泛。且由百姓們胡鬧吧,橫豎是件好事。”
就這樣,官府為余喚忠送行的車馬一路駛來,聚集的在書生大街的百姓也來越多。雖然有些安靜,但終歸場面是有了。等到了城外,送行幾里,余老大人再出得馬車,請百姓留步,便齊活了。
車馬畢竟比人走得快,快出城門時,已經趕到了人群最前。
汪鶴受了姐夫贊賞,意氣風發,一馬當先,在前開道。
他率先來到南城門下,見城外站了稀稀散散一伙兒人,立即招呼官差趕人。
幾名官差剛要手持長矛,沖了上去,嘴里喊著:“閑人退散,閑人退散!”
就在這時,身后的城門之內,響起一聲:“步爺請留步!”
這聲音由近及遠蔓延開去,漸漸化作幾千人同時發出震天喊聲。
幾名正欲趕人的官差僵在當場,握著長矛的雙手止不住顫抖,緩緩扭頭,只見城門內,人潮蜂擁而出,帶頭的幾個,分明就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修行人。
鄧小閑指著城門大笑道:“好大的陣仗啊,怪不得來晚了。”
宋蔓秋一臉驚疑地看向步安。
步安一邊站起身,一邊朝她攤攤手,好像在說,我也不知道啊。
城內,劉裕鐵青著臉,坐下的馬匹被涌向城門的百姓,擠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在他不遠處,余喚忠的馬車簾子始終蓋得嚴絲合縫。仿佛一堵墻,冰冷的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