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課上了將近半個時辰,直到傷員們大致恢復了行動力,能夠全力修行為止。
相比起望江樓上的那一次,這回眾人都有了思想準備,不等曲聲響起,便統統盤坐在地,一聲不吭,仿佛信徒虔誠地等待著神跡降臨。
萬事俱備,晴山又看了一眼步安,得到肯定的回應,才將一雙柔夷懸在琴上,深吸一口氣,掃撥出第一段旋律。
異世界由發燒碟專業戶蔡大媽演繹的出塞曲,是流行于七八十年代的民謠,曲風樸實又不失純真,與眼下這個世界的音樂曲風并沒有不可融合的差異。此時前奏響起,便有淡淡的哀思隨著旋律飄散。
晴山向來善于捕捉微毫之間的變化,經她再創作并親自演繹的樂曲,細膩之極,心思敏感者,哪怕只聽上短短一小段,也會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在場的江湖人本來都是草莽之輩,焚琴煮鶴也不在話下,哪里懂得欣賞這些。
但是先前的點撥與醞釀,在這一刻起到了點石成金的效果。一多半人,都能在悠揚的曲聲中,感受到其中的情緒。
眼前仿佛出現了秋冬交際之時,夕陽斜照下,孤身匹馬,趕赴關外的情景。風吹起黃沙,飄揚在古城墻殘垣斷壁的陰影中,模糊了一望無際的地平線。
馬行得緩慢,像是不舍,又像太過疲憊。頭頂藍天上,有成排的大雁往南飛去。
百多人與曲聲共鳴,無意中達到了某種玄妙的境界,催升了靈氣聚集的效果。
只見運河畔爬滿枯草的荒原上,浮起了絲絲縷縷如飄帶般縈繞的水汽,在陽光下幻化出七色的霓虹;稍遠處的山谷中,不知何時憑空生出了一幅草原雪山的海市蜃樓。
這時曲聲漸漸急促起來,仿佛有一支馬隊從極遠處趕來,與那獨行人匯做一股,穿過高聳的關隘城樓魚貫而出,間或發出原始本能般的呼嘯聲。他們披甲持槍,奮蹄向前,渡過長河大江,越過高山叢林,踏上草原沙漠。
曲聲所營造的意境,在這山坳間一一具象,如同一幅長卷畫緩緩展開。浮游在山間荒原、運河上下的靈,如潮汐浪涌般活躍起來,緩慢而不可阻擋地朝晴山所在的位置聚集。
此時曲聲又變,多了一股肅殺之氣,金石之聲漸起,旋律節奏越來越快,恍如一場漫長的廝殺,血光與火光遍及整個視野。
初期幻形為水藍色霧氣的游靈,不知何時,已經變作了血與火的顏色。
晴山周圍,十數丈內,化作一片火海。七司兩百余人,坐在這游靈火海之中,毫發無傷。
終于,這血與火的景象,隨著曲聲的轉折再度變化,仿佛所有的紅色微末,突然間塵埃落定,轟然垮塌。
兵戈聲散去,只剩下蒼涼的號角,在呼喚生還的勇士。重新聚集的馬隊,鎧甲已殘破不堪,卻像是染上了一層金光。
游靈也化作金黃色,如溫暖和煦的陽光,灑在鋪滿枯草的荒原上。
長長的馬隊漸漸融入背景,只剩下孤身匹馬,似乎就是最初那個身影,只是頭顱更加高昂,脊背更加挺直。他行走在草原上,腳下漸漸長滿鮮花,每一朵花都是被馬蹄踩得模糊難辨的臉龐。
曲聲至此戛然而止。游靈卻沒有散去,仍舊縈繞此間。
運河岸旁,素素正追著一只河鷗奔跑,仿佛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沒有一絲興趣。
宋蔓秋心情澎湃,不能自抑,許久才嘆道:“越州晴山,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