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出城向西,走出幾十里地,便能陸續見著逃難的百姓拖家帶口地往泉州方向去,間或還能看見腐臭的尸體倒在路旁,無人收拾。
宋蔓秋起先還下馬將隨身攜帶的銀錢分給百姓,發現人群中有了歹意,看她的眼神也帶著明顯的不善,終于不再去管。
她修為不淺,尋常百姓便是手持兇器,也對她產生不了任何威脅。所以,也不知道她是寒了心,還是犯了惡心。
這世上的平民百姓與肉食者之間,從來都有一條看不見的壕溝。步安見此情景,心說宋姑娘還是太天真了,有些事情,不是你存著善心,別人也會投桃報李的。
像這般遇上災禍,底層百姓求生艱難,仿佛置身野獸叢林,良善之輩更加活不下來,猶如劣幣驅逐良幣。宋姑娘所在的階層,爾虞我詐,頃刻間家破人亡的事情會更多,只是手段更加高明也更加隱蔽,沒有眼前這些難民的目光那么**裸而已。
這些話,輪不到步安來提點她。
騎在馬背上,步安看向難民的眼神有些漠然,似乎這場面根本勾不起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然而,每走一程,他都會趁前后無人,悄悄往路旁扔上一兩塊碎銀。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遠遠看見武榮縣城,而宋尹廷的軍營大帳就設在城外不遠。
兩人策馬而行,經過大帳外的哨卡時,宋蔓秋也不勒馬,只是手持腰牌,朝兩旁兵卒亮了亮,便徑直入內。
步安一路跟著她,穿過一排排的軍帳,來到都指揮使的帳前。
帳前把守的親兵顯然認得宋蔓秋,一邊行禮,一邊口稱“小姐”。
宋蔓秋下馬問道:“我爹爹可在帳中?”
不等那親兵回答,帳內便傳來了爽朗的笑聲,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蔓秋來了?”
聽這笑聲語氣,似乎有些宋國公的風采,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步安一邊在心里嘀咕,一邊照著宋蔓秋的做法,將韁繩丟到一旁親兵的手里。
他跟隨宋蔓秋進了軍帳,正要行禮,卻看見帳中除了一位形貌酷似宋國公的高大中年男子以外,還有一位熟人。
余喚忠!
這老賊來得好快,居然趕在了前頭。
“爹爹,這位便是嘉興步公子……”宋蔓秋介紹到一半,才意識到帳中黑衣僧人的身份,立刻緘口不語。
其父宋尹廷卻老練得多,仿佛沒有發現女兒的異常一般,哈哈笑道:“天姥步執道的大名,老夫早有所聞,不曾想是一位如此年輕的后生!”
“老大人謬贊了,晚輩末學后進,當不起,當不起……”步安拱手作揖。
宋尹廷回頭看向余喚忠,笑道:“余大人得此佳婿,真是羨煞旁人。”
余喚忠臉上露出適可而止的笑意,拱手朝一側向天,簡明扼要道:“皇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