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見狀贊道:“軍爺,你這童子身手好生了得,便是薛姑娘,也不過如此了。”
步安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夸贊,還是說反話,總之素素怕鬼,他已經見慣不怪了,當下只是笑笑:“莫非有什么怪事,比鬧鬼更駭人?”
林掌柜搖頭道:“小老兒也說不清楚。橫豎天色不早,軍爺再等一會兒,便能聽見了。”
步安見銀子也撬不開他的嘴,大概明白,這夜里的怪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轉而問道:“林掌柜說的薛姑娘,也是貴縣人物么?”
“原本每回有官兵過來,薛姑娘都要親自登門的。興許是幾次三番寒了心了,今日竟不見她現身。”林掌柜搖頭道。
步安微微蹙眉,心說這老掌柜怎么說話沒頭沒腦的,突然間想到,興許他也與那些行尸走肉一樣丟了魂,只不過病癥沒有那么明顯罷了。
再回想,他說自己說不清楚,興許不是懶得說,而是真的口笨說不清楚……
一念及此,步安便覺得心中發毛。
莫非這滿城百姓,都只剩殘魂,區別只是程度不同?
這么想著,他再去看林掌柜與客棧掌柜的神情、動作,果然發現,他們比起常人還是要遲鈍不少。究竟是什么東西,令他們變成如今這模樣的呢?
步安按捺著心中的疑惑,決定不把這個結果說出來,免得嚇到大伙兒。
他自己動手,倒了一杯清茶,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抿著,仔細聆聽著客棧外的動靜。
甘清茶水淌過喉管,連日翻山越嶺積累下的疲憊,正一絲一絲的緩緩消解。
而疲累散去的同時,另一種類似惰性或者倦怠的心情,正一點一滴的朝他襲來。
步安知道,這是精神長久保持亢奮的后遺癥,以他神力修行的底子,都有這種感覺,七司弟兄們,恐怕更甚。然而此時此地看似安靜太平,實際環伺四周的危險,比之山中可要深重得多。
不知過了多久,他聞到了后院里傳來的飯香,正要起身時,又聽見客棧外響起隱約的人聲。
那聲音像是呼喊,又像是歌唱,既空靈悠遠,又令人徹骨生寒……步安突然想起,似乎在哪里聽到過類似的聲音,教堂里的靈歌?祭奠亡者的經文?
他轉眼去看林掌柜,只見他蹲坐在地,雙臂抱緊身子,顫顫巍巍,像在努力克制著什么。眼淚鼻涕,沿著臉頰流淌下來,像極了毒癮發作的癮君子。
步安踢了踢桌腳,低頭朝桌子底下的素素道:“別躲在這兒了,去找瞎子他們吧。”素素聞言,一溜煙就從桌子底下躥了出來,往后院去了。
空蕩蕩的客棧前廳,只剩下步安與蹲坐在地的林掌柜。
步安起身走到門前,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接著一伸手托開門栓,推門走了出去。與此同時,魑魅所化的黑影,在他身后閉攏了大門,拴上門栓,再從門縫里跟了出去。
街上血色濃重,白日里四處游蕩的行人,此刻一個個呆立原地,雙手朝著邪月張開,口中念念有詞。
更遠處,隱約有啼哭和哀嚎的聲音。步安閃身遁入夜色,與魑魅一前一后,往這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