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不夠……”
“夠吃就好。”薛采羽長舒一口氣,接著道:“人心都是肉長的,步公子的恩德,寧陽縣人都瞧在眼里,有道是送佛送到西,成千上萬擔口糧都允了出去,又何必計較這三五斤。”
步安正拿布巾擦腳,手上忽然頓了頓,抬眉道:“薛姑娘,我正想問問,你與我七司,到底是個什么關系?”
“采羽以為自己已是七司一員了,”薛姑娘微微皺眉道:“難道還不是嗎?”
“不像……”步安搖頭,接著擦腳,擦干凈之后,把雙腳架在洗腳盆盆沿上:“七司中人即便對我的做法再是不解,或再怎么不贊同,也不會擅作主張的。”
薛采羽聞言,低頭不語,眼神看著一旁的地面,顯然心中不服氣,興許是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
步安把擦腳的布巾扔到一旁椅背上,悠悠然問道:“薛姑娘,你說你自覺已是七司一員,那在你看來,七司是什么?”
薛采羽想了想道:“我聽弟兄們說起過越州的鬼捕七司衙門……”
“此一時彼一時也,”步安打斷了她:“眼下的七司早已不是鬼捕衙門。”
薛采羽似乎知道他接下去要說什么,低聲自辯道:“我知道七司令出必行,可……可常言道,將士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更何況今日這區區小事。假如步公子是嫌我礙了面子,傷了七司步爺的威嚴,采羽往后也學著識相些,做個牽線木頭人便是。”
“薛采羽,”步安聽出她話中有話,面色忽然冷了下來,直呼其名道:“你已經不是頭一回犯渾了,上次你耍性子,好在沒有影響大局,我不跟你計較。今日卻不一樣,只因你婦人之仁、剛愎自用、自作主張、欺瞞不報,眼看就要壞大事了。”
薛采羽呼吸粗重起來,面色漲得通紅,自打記事以來,她何曾被人如此訓斥過,只覺得這一番話,像是耳光抽在了臉上,但是卻毫無道理——三五斤口糧而已,何至于誤了大事。
“你可知道尋常百姓家領養木頭,圖的是口糧,怕的是什么?你顯然不知道,那你可曾算過,如今寧陽縣里清醒男丁有多少?木頭又有多少?木頭當中又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這些你都沒想過。”步安稍稍提高音量:“現在我給你時間思考,你來告訴我,假以時日,城中的木頭全都醒轉,會是什么境況。”
薛采羽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喃喃道:“木頭多是男子,假以時日,陽盛而陰衰……”
“你若是一家之主,可愿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家中男丁送去當兵?”步安沉聲問道。
薛姑娘一下脊背生寒,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大半年來,屢遭盤剝,尋常人家余糧有限,為了活命,便是忍痛也要把一兩個男丁送來當兵,我算好了救濟口糧,令得每個木頭都只夠堪堪續命。百姓們不敢餓死了木頭,也就克扣不了多少口糧,你倒好,每個木頭多給五六斤,這五六斤意味著什么?你知道嗎?”
步安氣道:“每戶只需領養四個木頭,便能剩下二十斤糧食,累月存余,足夠挨到秋收了!自古好男不當兵,日子過得下去,誰肯來應征定閩軍?誰來光復七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