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那位,是坐在宋蔓秋一旁的曲阜儒生,看著二十出頭,長得倒頗為俊俏,只是那張俊臉上,正掛著一絲頗值得玩味的笑意。
步安心說,這人大約是跟江氏兄弟很熟,所以跑來給那兩位出氣來了。
“余家千金?”他笑得輕蔑,頭也不抬地輕哼道:“你很惦記她嗎?”
那儒生一時啞然,沒想到他會答得如此不講理,暗道:“明明是你步執道入贅了余家,我又為何要惦記?”可瞥見眾人都面露譏笑之色,便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再糾纏下去,反而顯得與這贅婿一般無理了。
于是淡淡一笑道:“不知步公子于逐月大計,有何高見?”
步安抬頭看了那人一眼,也正好看到了宋蔓秋。只見宋姑娘冷冷看著她的同門師兄,面上真如冰霜一般,心中便愈發覺得,她在曲阜書院,說不定還真的是個冷面美人。
“逐月大計?”步安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原來你們是在談論逐月大計嗎?”
“步公子莫非神游物外,沒有聽見我們在說什么嗎?”曲阜書院的女弟子笑著問道。
步安又放下酒杯,笑笑道:“我以為你們是在比試背誦經典呢。背得不賴,一字不差。”
話音剛落,宋世畋便扭過頭去,故意不去看眾人的眼神——步安得罪人的能耐,他已經領教過好幾回了,便連他都拍馬難及。
那女弟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慍之色,卻是努力維持著笑意。
而宋蔓秋一旁的那位曲阜儒生,卻有些耐不住了,淺笑道:“先圣著書立說,我輩引以為用,有何不可?”
“夫子見過邪月嗎?”步安抬眉看他一眼。
“敢問夫子在世之時,為何沒有邪月臨世?”樂乎女弟子接過話茬。顯然她是屬于務虛的那一派,認為邪月臨世,是世間出了問題。
步安微微搖頭,心說這位姑娘偷換概念的本事倒是不小,只是一不小心,就給她自己挖了個大坑。
當下冷笑道:“暴秦當道時,也沒有邪月;李唐末年,天下大亂,百姓易子而食,天上也沒有邪月……莫非姑娘是覺得,當今大梁天下,還不如那會兒嗎?”
那樂乎女弟子一時啞口無言,她身邊同門便又問道:“這么說來,步公子是有獨到見解咯?”
“興許你會對牛彈琴,”步安看見那人身邊擺著一柄胡琴,搖搖頭道:“但我不會。”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覺得今天懟人的成效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該讓他們習慣習慣自己一言不合,就會拂袖而去的作風了。
于是當著眾人怒氣沖沖的目光,起身施施然朝外走去。
等走到了山莊外,恰好瞧見了廣念。
這小和尚坐在一張石凳上,仍舊是一付小廝打扮,卻沒有了往日的跳脫,一臉落寞,心事重重。
步安用腳后跟想,都能猜到他遭遇了什么。
以一個小廝身份,跟在孔靈后頭,必然會被她的曲阜同門,冷眼趕出來了。可憐廣念的真實身份,比一個小廝還要尷尬。
他走到廣念跟前,站了一會兒,想要跟以往一樣,譏諷他幾句,卻又實在有些不忍心,嘆了口氣,指著自己腦袋上的頭發道:“現在你知道,為什么這叫三千煩惱絲了吧?”
廣念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回開元寺去吧,你跟那小丫頭一點都不般配,我當時隨口說說而已,逗你玩的。”步安勸道。
廣念又瞥了他一眼,接著忽然問道:“你有辦法讓我做官嗎?”
“你著了魔了,現在回去,興許還有救。”步安嘆道:“要不然就白白辜負了你的緣法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