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驚訝的。”步安笑笑道:“我原本就不受天姥書院待見,這回又犯了師尊的規矩,退出書院也在情理之中。再說紙包不住火,這桃花源中所發生的一切,終有大白于天下之日,我退出書院,從此與她再無師徒名分,她便可少一分心魔,多一份坦然。”
“公子你又何苦……”宋蔓秋心中隱隱作痛。
“凡有恩于我,自當涌泉相報,叛出師門,也是我報答于她。”步安說得輕巧,心底卻未必如此灑脫,他至今夢里還常常見到天姥山上那座小木屋,想起出于玩心,貼在門口的那副對聯。
“那公子退出天姥之后,又作何打算呢?”宋蔓秋輕聲問道。
“喪家之犬,只怕為天下儒門所不容。我大約西行,去湘蜀亦或西涼,湘蜀有反賊,西涼有我師兄……”步安一言及此,忽然有些感慨,一旦自己退出了師門,祝修齊自然也不再是他的師兄了,“或許都有我用武之地。”
“以公子之才,一旦破陣而出,正是大展手腳之計。天姥山容不下公子,曲阜與宋家卻都求才若渴,何必舍近求遠?”宋蔓秋急道。
“我能幫宋屠兩家到這一步,已是能力極限。天下儒門藏龍臥虎,以我眼下修為,即便赤膊上陣,也不過是炮灰而已。”步安頓了頓,決定說些真話:“與其如此,不如暫避鋒芒。說好聽些,是有自知之明,說得難聽些,也可以算作是坐山觀虎斗。”
步安無奈笑笑,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不方便明說。儒門、道家與朝廷,神仙打架,他夾在中間,還要兼顧蹭鬼修行,哪有那么容易?
反而是湘蜀反賊肆虐,西涼獠人作亂,更加適合他去打秋風。
宋蔓秋哪里知道這些,見他萌生退意,只當他所作所為,不被屠瑤理解,有了怨氣,當下心中著急,語速都快了不少:“值此天下大亂之際,公子若一走了之,恐怕真要背負罵名了。”
“債多不愁……”步安微微一笑:“我背地里挨得罵還少嗎?”
“可公子明明做了那么多。”宋蔓秋替他不值,委屈道:“若不是公子出手,七閩道劍州、延平兩府的百姓,仍在水火之中;若沒有公子,這回逐月之變,眾人又如何得以破陣而出……”
“我都是有私心的。”步安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下去。
“天下間誰沒有私心?”宋蔓秋咬了咬唇道:“公子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破逐月之變于旦夕,即便有私心,袖手旁觀之輩,又有什么資格來指手畫腳?”
“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挺不容易的。”步安嘿嘿一笑,笑得率性之極,仿佛與先前那個渾身是血的殺神,壓根不是同一個人。
“確實不易嘛……”宋蔓秋難得嗲聲嗲氣,話一出口,卻連她自己都有些驚羞,旋即輕聲道:“換做旁人,怕是恨不得大告天下,公子卻總是悄摸行事,唯恐人知。”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只不過為求自保罷了。”步安見她光顧著說話,連摔在地上梳子都不記得撿起,便坐起身來,自顧自捋起長發,隨意扎了個結,臉上笑意漸濃:“你再這么夸我,我會當真的。”
宋蔓秋先前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子,竟來替他梳頭,此刻見他目光清冽地看向自己,頓時有些窘迫。
“與你說說這些,心情都好了不少。”步安由衷道。
“能為公子解憂,蔓秋也歡喜得很。”宋姑娘向來大方,此刻卻突然低著頭,一付嬌羞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