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寒暄過后,仰修對船上裝著的大鐵籠子有些驚奇,步安便答說,這是有來關押“那位”的。
眾人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位”是誰,隨即緘口不語。
步安便順勢讓眾人退到另外四洲,獨獨將櫻洲留了出來。
四百儒生,包括仰修與孔覃在內,都自小被灌輸了舊神可怖的思想,自然不愿與“那位”親近,聞言便立即稱是,紛紛退了開去。
步安又等著屠瑤與宋蔓秋她們也去了另外四洲,才吩咐船夫卸下大鐵籠。
這鐵籠重愈千鈞,裝船時費了工匠許多腦筋,相比之下,卸貨倒是簡單,墊了滾木,只管往下推便是……
大約半個多時辰過后,大鐵籠置放妥當,步安這才親自動手,將蒙了眼睛的“那位”領出船艙,關進了鐵籠。
不久大船離去,偌大櫻洲除了鐵籠與籠中的死囚,便只剩下步安、張瞎子、洛輕亭以及程荃。
這一天,七司眾人也與四百儒生一道,聽孔覃詳述出陣之后的統一口徑。
儒生中,許多人都面有異色,顯然是對如此公然扯謊心存芥蒂。屠瑤也是其中之一。
仰修便凄苦道:“眼下再說什么舍小為大,也是虛妄,仰謀只想說一句……莫教人白死、血白流!”
步安見狀,知道他們這半個月來,面臨的處境遠比自己這邊復雜,心中不免有些佩服。
他記憶力超群,聽孔覃說了一遍,便都記住了,一來心系籠中死囚,二來也不想目睹這“凄苦”場面,索性退去了櫻洲,獨自守在大鐵籠旁。
其實籠中死囚事先被喂過藥,早已經啞了,除非有人閑極無聊,要來試試新神的身手,否則絕不至于被拆穿。
步安剛在鐵籠旁坐下,十七也跟了過來。
“就這人,能引來天雷?”她一臉不屑。
步安面色一沉,壓低了嗓音道:“我說他可以,自然就可以。”
他半個月前,就與仰修孔覃約定過,六月初一登島,六月初四夜里,櫻、梁、崔、洹、草五島數百萬人同時祭拜。
眼下還剩三天時間,這三天里唯一能給步安帶來麻煩的,就只有十七這瘋丫頭。
“我不信。”十七翻翻白眼。
“想要出陣,就別多嘴。”步安言簡意賅。
十七扭頭看了一眼,見沒有人跟過來,才湊近了低聲道:“這回,你又打算怎么騙人?”
步安聽得發毛,心說好在這里沒有天耳通的和尚,要不然自己非被這瘋丫頭害死不可。
“姑奶奶,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步安實在擔心功虧一簣,一張苦瓜臉,口氣都比以往軟了許多。
十七輕哼一聲,心中卻喜滋滋的:你若是早些學會討饒,哪里來的這么多事情。
步安以為她仍不罷休,便徹底丟開了偶像包袱,觍著臉賠笑道:“我錯了,我給你賠不是。往后什么事情都好商量,這幾天你給點面子,少說幾句,好不好?”
十七只覺得渾身舒坦,卻故意裝得冷面無情,低聲道:“那你老實說,有沒有騙過我?”
“沒有,絕對沒有。”步安斬釘截鐵道。
“這么說,那些很難聽的話,也都是你的心里話咯?”
步安聞言一滯,有種經歷過大風大浪,卻在陰溝里翻了船的無奈與窘迫,趕緊厚著臉皮笑道:“那些都是言不由衷的……”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十七斜眼看他。
我怎么想的?我眼下只想把你這個小祖宗應付過去!步安恨不得在她胸口也踹上一腳,可惜不能如愿。
“我……等出了陣,我再跟你細說吧……”他硬擠出來的笑意,委實有些難看。
“那我就等著看你,怎么破得了這陣。”十七心滿意足地彎起嘴角,似乎這幾個月來所受得氣,終于討回了些。
她機靈得很,知道眼下情勢逆轉,得抓住機會,讓這說書的也嘗嘗被人欺壓的滋味——但不能將他逼得太緊,免得他破罐子破摔,真來撕破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