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仰縱不愿再留,顯然是在他的立場,做了最大的讓步。如此一來,修為弱上許多的岑秉文即便不想走,也有心無力了。
兩人剛要轉身,身后中年道士冰冷的嗓音已經響起:“兩位都不想見到令公子了么?”
“莫要中了這離間計!”宋尹廷大聲勸道。
宋公更是直截了當:“仰兄!今日若是你我大戰一場,無論鹿死誰手,曲阜與樂乎兩家書院,便自此不死不休了!”他有心出手殺了那道士,卻又擔心因此而逼得仰縱出手。
“宋公言過其實了吧?”中年道士冷笑道:“宋家公然造反,自是為天下人所不容,曲阜書院還會與你同流合污嗎?”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宋國公看著仰縱,仿佛這句話只是說給他聽的。
“你口中的是非,并非我之是非,亦非天下人之是非……”中年道士笑得有些輕蔑。
宋國公照舊對著仰縱道:“有朝一日,他們出爾反爾,必定也是這套說辭。”
中年道士聞言一滯,姜還是老的辣,一不小心竟掉進了宋國公挖的坑。
仰縱畢竟不是三歲小兒,不用宋國公提醒,就知道存在這種可能。他只是沒有別的路可走罷了。
岑秉文見仰縱分明有些搖擺,急道:“宋公當真以為,憑宋家一己之力,堪與朝廷周旋不成?你自家蚍蜉撼樹,一心求死,何必拖累我等?!”
“鼠輩!”宋世畋聞言冷不丁罵道。
岑秉文接連被他罵了兩次,委實忍不住了,怒目而視,譏諷道:“都說世子身無長技,卻愛夸夸其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即便挨過了今日,宋家基業也遲早毀在此子手中……”
宋世畋正要反駁,卻見其父宋尹楷朝他搖頭:“何必與鼠輩爭執?”
宋世畋縱然是在宋家,也被人視作異類,打小起不知受了多少冷眼,此時見爹爹都為自己出頭,不禁鼻子一酸,幾多委屈泛上心頭。
岑秉文被他們父子一搭一檔,罵得毫無還嘴之力,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你說我身無長技?”宋世畋忽然自腰間抽出長劍:“今日若是你在我劍下,能走上十招,我便朝你磕頭認罪,不然就趕緊滾!”
“尹楷兄!”岑秉文也沒想到,宋世畋會忽然發起瘋來。他不愿就此離去,自然有他的打算,卻不想欺負一個小輩,畢竟勝之不武。
卻不料宋尹楷壓根不來看他,反倒是朝著宋世畋淡淡道:“你是我宋家人,怎的如此沒有骨氣?對上一介鼠輩,也需十招嗎?”
“好好好,”岑秉文一時氣結,搖頭嘆道:“宋家權蓋江南,原來已是如此目中無人……”
“少廢話!”
宋世畋朝前邁了一步,引得仰縱與中年道士也一臉驚疑地看了過來。
岑秉文修為是弱,可也對相對宋氏三杰與仰縱而言。
要知道,在場眾人之中,宋公與仰縱已是國師境界,堪稱亞圣;宋尹楷與宋尹廷兄弟均是無雙國士,岑秉文即便弱上一籌,也是無罔圓滿,一只腳已踏入無雙國士之境。
宋世畋不過二十多歲,對上岑秉文,只要不輸得太慘,就足以自傲了,怎么敢夸下如此海口?
事實上,宋世畋挑戰岑秉文,只是一時意氣,其父宋尹楷卻另有深意——今日無論如何,都要令仰縱知難而退,要不然一旦樂乎書院也倒向朝廷,宋家便真的沒有一絲生路了。
宋公與宋尹廷當然心照不宣,此時見宋世畋持劍而立,意氣風發,胸中也不由得泛起一絲豪情,宋家傳承兩百年不絕,英才輩出,縱是挨不過這一劫,也要爆發出所有的力量,令世人曉得,杭州宋家絕非浪得虛名。
宋世畋手中長劍通體黝黑,在夜色之中若隱若現,然而在場除了張英泉以外,都瞧得出來,這只是一柄凡品,并非靈劍,之所以隱現不定,只是因為色澤漆黑,而宋世畋持劍的手在微微顫抖罷了。
岑秉文以術藝聞名,無需兵刃,因此只是站在原地,滿臉的不耐煩。
他不介意教訓一個口出狂言的小輩,但要他作勢嚴陣以待,顯然是不可能的——雖然瞥見宋公等人神情時,他心中已經暗自升起一絲警惕。
宋世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夏夜的庭院里,空氣甜美得令人心醉。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在人前光明正大的用劍,此時此刻,仿佛是在夢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