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鶴攙扶著步經平離開時,很心痛地嘆了一聲:“都是一家人,何苦弄成這樣。”
誰都聽得出來,他的意思是,你們這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
等著他們走遠,步安也知道話說得半穿不穿,其實瞞不住了,便對晴山、鄧小閑和惠圓三人解釋起事情緣由。
他說:“我爹娘死得早,走時把我托付給了自家大伯,可這人狼心狗肺,非但吞了我家家產,還背著我立下入贅婚約,要把我入贅給余喚忠家的獨生女兒。”
寥寥幾句就把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提到余喚忠時,晴山臉上微微有些驚慌,但是誰都沒有注意到。
“這可是絕戶之仇啊!”鄧小閑驚道。他說得沒錯,步安是家中獨子,被送去入贅,就是徹底斷了他這一支的香火。
步安不是古人,對傳宗接代的概念沒那么看重,但要他去做贅婿,從此低人一等,他是絕不愿意的。
“這么說,你應該叫余安才對。”惠圓有時候大智若愚,有時就是單純愚,譬如這句話就說得很不合時宜。
“余你妹!”步安瞪了這和尚一眼:“婚約上訂的日子是三年之后的九月重陽,還早著呢。”
惠圓輕聲嘀咕:“我妹早過世了,我俗家也不姓余。”
鄧小閑嬉笑道:“你仔細想想,說不定真姓榆呢?榆木腦袋的榆……”
“步公子是為了廢掉這門婚事,才故意行事乖張的嗎?”晴山畢竟比和尚道士都正常,一眼就看破了這點。
“我做得這么明顯嗎?”步安苦笑道:“傳聞余喚忠性情謹慎,我要是闖出個天大的妄人名頭,他想必不敢招我入贅了。”
鄧小閑摸了摸額頭,大概在想步安哪里行事乖張了,嘆道:“原來你也是個苦命的。我還以為找了個了不得的靠山呢。張瞎子要是知道他做不了將軍親兵,知府門房了,非哭死不可。”前一句還像是個正常人說的話,后幾句又露出了原型。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走著走著,又變成了鄧小閑和惠圓拖在了后面。
惠圓問:“都有婚約在身了,不需講什么悄悄話。你為何還走得這么慢?”
鄧小閑說:“我一想到前途昏暗,就沒力氣走路了。”
惠圓不解道:“你不是有好前程也要讓出來的嗎?前途與你何干?”
鄧小閑氣道:“你這和尚什么都不懂!讓不讓是我樂意,有沒有是命!前一個是高風亮節,后一個是命苦得稀爛,能一樣嗎?”
“我念一段經給你寬寬心吧……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我是道修,對著我念經你是要作死嗎?”
“如露又如電,當作如是觀……”
“你信不信我咒死你?
……
……
晴山問步安,為什么不能彈那首“月濺星河”。
步安說,這首曲子的律制從未有人試過,萬一一鳴驚人,別人勢必要來探個究竟,你要是直言以告,就會把這秘密流傳出去,若是嘴硬不說,就要被擾得無法清修。
晴山說,還是步公子想得周到。她情緒看上不大好。
沉默著走了一段,步安想到一樁疑問,道:“你既然已經能彈奏這首曲子,必然是練過了,再要彈奏時,豈不是不新鮮了?還能招來靈氣異動嗎?”
晴山對他有此一問,非常驚訝,解釋說,樂者每作新曲,必會填充假音空音,樂曲只在樂者心中是完整的,旁人聽來七零八落。又說名士作詩,慣用通假字,不也是一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