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瑤帶著宋青和方菲兒從天姥山下來,從書院設在儒岱鎮上的車馬司取了馬,一路風風火火趕到了柳店,恰好遇上樓心悅和游平。
此時的柳店鎮,從鎮口一直到河岸旁的街道,到處都是抬著殘缺尸骸的官兵。游平見挖了地窖的那間房子已經空無一人,知道準是鄧小閑從剡東縣雇到了馬車,把受了傷的孩童送往越州城去了。
于是一行人又匆忙離開柳店,上了通往越州的官道。
得知樓心昱性命無礙,只是受了腿傷,屠瑤也不再那么焦急,一邊趕路,一邊問起事情經過。
游平知道這天仙般的女大儒是步爺的師尊,恭恭敬敬地將七司從鄞州回來之后,步爺得知心昱被拜月賊人擄走時,如何火急火燎地追到越州北門攔了賊人的鏢車,又如何連夜趕來柳店,定計殺鬼,躲避官兵,大戰陰魂,尋著了心昱,氣走了官爺細細說了一遍,唯獨把步爺逼問賊人的過程草草略過。
他一口一個步爺,聽得屠瑤又驚又奇,心說自己這弟子明明性情澹泊,凡事都不怎么掛在心上,正如他這名字,縱然步步驚心也安之若素,可怎么一下山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見這腿有殘疾的道修事無巨細一一交代,卻獨獨不提步安是如何從賊子口中問出柳店來的,已隱約猜到其中原委,又旁敲側擊問了幾句,就全明白了。
步安能降服江湖豪杰,誅殺拜月賊子,救出樓心昱及其余近百個孩童,她當然欣喜之極,可又暗自憂心,生怕他用力過猛,在離經叛道的路上走得太遠。等她迎頭遇上曲阜書院的幾個小輩和亂做一團的南越衛官兵,被他們出言不遜地誓要天姥書院交人時,便更加擔心了。
聽說步安竟使了下三濫的手段偷襲曲阜大儒江宏義,將他打成重傷還綁上了馬車不知去向,不單屠瑤愕然,樓心悅、方菲兒和宋青也都臉色大變。
游平卻憤憤不平地指著邱縉和江氏兄弟破口大罵,說必是他們三番兩次阻擾七司救治傷童才惹毛了步爺,又說惠圓和尚、鄧小閑和晴山先生聯手,哪里用得著使什么下三濫的手段。
屠瑤已經知道來龍去脈,自然明白理虧的是曲阜書院,再瞥一眼官兵們的臉色,也知道游平沒有罵錯,江宏義果然是技不如人才被打傷帶走的。
這么看來,宋青打聽到的市井傳聞并非無稽之談,步安雖然修行未成,但憑著手下這些奇人,江湖上稱他一聲“步爺”,還真不算出奇。屠瑤欣喜之余,想到眼下這起沖突事關天姥、曲阜兩家書院,更牽扯到曲阜書院平亂拜月教的職責,也不由得替步安捏了一把汗。
擺脫了邱縉等人的無理糾纏,再行十幾里地,遠遠看見官道上有個低著頭踽踽獨行中年儒生。屠瑤看清了這人面貌,勒馬停了下來,有心替步安賠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擠出一絲歉色道:“江大儒……”
江宏義憋了一肚子火,雖然大部分是沖著欺瞞了他的孽徒邱縉和兩個寶貝兒子,但也有一小半是沖著步安,見了屠瑤便下意識想要興師問罪,可轉念一想,道理全給那天姥小子占著,根本無罪可問。
于是他也只能冷笑著留下一句:“你教出來的好弟子!”便拂袖而去。
一行人看著江宏義的背影遠去,樓心悅凄然嘆道:“步師弟是為救心昱才得罪了江大儒……”
宋青皺了皺眉道:“我覺得步安沒有做錯。宋尹廷尸位素餐,這江大儒更不堪,救人的本事沒有,惡心人的本事倒很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