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宋世畋聽出苗頭不對,扯扯宋蔓秋的衣袖,將她拉到一旁,輕聲道:“這小賊莫不是又設計坑人了吧?”
宋蔓秋經他提醒,才想起杭州城里,步公子與堂兄爭吵,負氣出走的情形,只是不知道,這一回步公子葫蘆里又是賣的什么藥。
一行人來到阜平街時,遠遠的,就瞧見七司衙門口人頭攢動,不時還有罵聲,從人群里傳出來,卻是洛輕亭的聲音。
只見七司衙門口,洛輕亭雙手各握著一桿陣旗,獨自一人與一眾衙役對持著;晴山抱著琴站在她身后,神情嚴肅;張瞎子、鄧小閑卻蹲在衙門口,縮著脖子束著手,一副窩囊相。
汪胖子辦事效率很高嘛!步安心中暗贊一聲,迎頭走上前去,街坊們看清來人是誰,紛紛讓道,一邊喊著“步爺,步爺”。
人群中央的喧鬧也立即停歇,洛輕亭遠遠看見步安,竟悄摸抹了把眼淚,一臉委屈地喊道:“步爺!你看這幫官差,也太不講道理!”
一旁的晴山見到步安,眉眼頓時舒展開來,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反應最為劇烈的,確實張瞎子與鄧小閑。
這兩人原本窩窩囊囊,現在突然來了精神,蹭的站起身,就往步安這邊迎過來。鄧小閑一邊跑,一邊還在喊:“步爺回來了就好,這些龜孫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來封咱的衙門了。”
街坊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拜月賊子,人……人人……”
緊接著,步安便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對著他看過來,似乎只要他接一句“人人得而誅之”,便能像殺死步鴻軒麾下打手一樣,演一出法不責眾的好戲。
原來街坊中間,也有聰明人,上一回只是跟著裝傻而已。
只是打狗也得看主人,今時不同往日,這一次的狗,是越州知府派來的,不是這么容易蒙混過關的。
步安伸伸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動作,然后盯著七司衙門口,兩個手持封條的差役。
那兩人被他這么看著,竟然渾身冒汗,雙手都止不住地哆嗦,大概都想起了數月前,越州北門外,七司步爺殺人不眨眼的情景。
宋蔓秋站在步安身后,全都看在眼里,心說步公子好大的氣勢,只怕再往前一步,那兩個差役就要逃之夭夭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步安沒有再往前走,更沒有振臂一呼,只是搖搖頭嘆息道:“自古民不與官斗,讓他們貼吧。”
人群發出轟的一聲驚呼,有不甘、憤懣、同情亦或無奈的情緒蔓延開來。
直到這時,宋蔓秋才恍然反應過來:步公子本來就要抽手,從此不干鬼捕買賣了,他這是借官府的封條,來給百姓們一個交代啊!
步公子啊步公子,你好陰險……怪不得說那位汪大人古道熱腸呢。
一念及此,宋蔓秋不禁莞爾。
事實上,她還沒完全明白。
鬼捕七司開業之初,可是許下過一兩銀子包捉一年鬼的承諾的,今日若沒有汪鶴幫忙,想要抽身可沒這么容易。
而在“無奈接受”了被官府查封的命運之后,七司步爺又干了一件令整個越州城都震驚的大事:這天傍晚,七司衙門的封條旁,又貼了一張告示:所有繳過包年銀子的百姓,都可以憑當時立下的字據,去阜平街上的樓家書館,領回銀子。
此后數月,陸陸續續去領銀子的百姓,只有當時總數的三成而已。
七司仁義!咱也不能丟了越州人的臉面!
——大多留著七司捉鬼憑據,卻不去領回銀子的百姓,都是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