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了又如何?”步安抬眉道:“換做是晴山你,又當如何破局?”
“把這為虎作倀的官紳,全都捉了殺頭!”晴山脫口而出。
步安笑著點點頭,心說這姑娘看似溫軟,骨子里卻是嫉惡如仇嘛。
“然后呢?”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晴山。
“然后?”晴山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殺了那些官紳,無人祭祀了,可是邪月一出,陰魂又要橫行作亂……妖物們既然有法子驅散陰魂,自然也有法子驅馳他們作惡。柳店鎮上的事情,你可是親眼見過的,要知道那就是拜月教的手筆。”
“……朝廷有那么多修行人,宋大人自己便是無雙國士,只要鎮住這些邪祟,自然可保一方太平。”晴山想著道。
“姑娘,我來給你講個故事。”步安扯開話題:“話說某處山腰上有個破廟,廟中住了一個和尚,他每日挑水、念經、擦拭佛臺,雖說孤單,卻也過得自在。后來,有個游方和尚路過,也住了下來。原先廟中的和尚,使喚他去挑水做活,新來的和尚干了一陣子,終于氣不過,隔三差五地要撂挑子,于是這破廟也就常常斷水……”
“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若是三個和尚,恐怕沒水可喝了。晴山姑娘,朝廷中的和尚,恐怕不止三個吧?與拜月教死戰,也不似下山挑水這般輕松吧?你我所見的,眼下這七閩道,便是一間破廟,破則破矣,卻還不會倒塌……和尚們得過且過,實在挨不下去,換一間廟便是。”
步安嘆了口氣,接著道:“眼下雖說日日都拿活人祭祀,可畢竟死得有限,又都是窮苦人。假如你來帶兵,與拜月教不共戴天,魚死網破之下,恐怕死的人更多……興許你會覺得,以正壓邪乃是天道,多死些人也是一時無奈,可你才做了一半,背后就會有人使絆,以妄開殺戒,招致邪祟橫行之名參你一本,就算扳不倒你,也能惡心死你……”
“這還不算什么。”步安笑了笑道:“只要你問心無愧,自然可以排除萬難。可是妖物殺之不絕,你手下兵馬死傷慘重,瞧熱鬧的那些人,反而黃雀在后,只等你強弩之末,便一口把你吞了。”
“你覺得死則死矣,公道自在人心,可惜百姓們也未必念你的好,因為原本渾渾噩噩,至少還能活下去,你一來,陰魂遍野,倒像是你招來的……到頭來,朝廷要治你得罪,同僚要奪你的命,百姓要指著你的脊梁唾罵……何苦來哉?”
“這……這么說,眼下七閩道的亂相,根本是個解不開的死結?”晴山瞪大眼睛,既驚且懼。
“死結?”步安搖搖頭,有些悲哀道:“眼下的七閩道,何嘗不是這天下的縮影?以晴山所見,別處的百姓不渾渾噩噩?別處的富人不吃人?越州、嘉興、鄞州哪里不鬧鬼?可有哪里的官府真替百姓著想了?世上修行人自詡正義良善者幾何,為何七司衙門只有一個……哈,你看,偏偏七司衙門的鬼引,過時不批了。”
晴山聞言抬頭,一臉認真地看他,仿佛聽出他這驚世駭俗的說法中,蘊含著某種特殊的含義。
“步公子,”直到這時,躲在角落的影龕才忍不住出聲:“難道就沒有法子解開這死結?”
步安搖搖頭,既不說有,也不說沒有,起身道:“都去睡吧,趕了這么久的路,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說著,便自顧自往客棧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