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要推脫什么,棋差一招,自然是認命。”他一旦開口便收不住,似乎有一些話必須要講:“至于你們想問的,我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會說。就你們宋家來說,知不知道,其實也無關緊要了。賢文那邊,我已經修了書信,讓他穩重行事,此間事了,往后他也不會再給你們找麻煩。”
“你說得倒輕巧。”宋尹楷低聲道。
張承韜瞟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還不夠格,這才看向宋國公道:“宋公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宋國公颯然一笑:“七閩道張承韜,你果然是個人物,擺了這么多道機關,最后竟還留了一條退路。”
“宋攻今夜特地過來,不也是為了此事嗎?”張承韜苦笑道:“我也不妨直說,那人便是拜月邪教背后的舊神,只是不知道傳了多少代了,他不曾在我面前露過面,但我大約已經猜到他是誰。他抓了你宋家的把柄,過了今夜,你宋家也抓了他的把柄。對兩邊都好。”
宋尹楷直到這時,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么。
沒錯,假如知道公孫劍法秘密的,是拜月邪教背后的那個舊神,那么他就是張承韜的最后一招棋。
公孫劍譜的秘密讓大梁皇帝知道,臨安宋氏會迎來滅頂之災;而那位藏在人間的舊神,一旦被揭穿了身份,同樣會死得很慘。
張承韜仿佛擔心宋氏父子沒有想透徹,自顧自說道:“你們宋家,也不必真的知道他是誰,只需今夜在這兒多坐一會,過了今日,不再去找賢文的麻煩。那人便會覺得,你我之間已經做成了一樁買賣。如此絕戶之計,都能讓你們留著賢文不動,還能是什么買賣呢?”
“又何必做戲呢。今夜我便放下話來,只需你說出那人身份,我絕不為難你的子女。”宋國公爽快道。
“我也只是猜,猜得未必準,若是說了出來,宋公敢去試探嗎?”張承韜盯著宋國公的眼睛,笑著問道:“我猜不敢,因為萬一試探下來,是我猜錯,你們反而露了馬腳。所以何必庸人自擾,就當已經知道了便是。”
宋尹楷一邊聽著,一邊眉頭緊蹙。他似乎明白了,那天爹爹對尹廷說的那段話,有多玄奧。
眼前這位七閩道布政使,也與通天羅漢一樣,只不過恰恰反其道而行。
他明明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卻偏偏不說,甚至告訴你,不說才對你有利。可宋尹楷站在宋家的角度,竟然覺得,這話是有道理的。
你明明恨他入骨,可就是不能斬盡殺絕,因為一旦如此,等于是告訴了拜月邪教身后,那個知道了公孫劍譜秘密的人,他張承韜臨死也沒能給出有價值的情報。
“好吧,你不說也無妨。”宋國公忽然悠悠道:“我也差不多猜到了。”
接著兩人相視一笑。
宋國公接著慨然道:“你這里有酒嗎?今夜除夕,我父子陪你喝上一杯,也算為你送行。”
“九龍江畔論英雄,臨行更飲酒一杯,也無憾了。”張承韜同樣笑得豪邁。
……
隆興二年除夕之夜,七閩道布政使張承韜死在別苑之中,劍傷透胸而過。
身邊唯一的下人,自縊而亡。
苑中還擺著一桌酒,看上去像是臨死之前,剛剛招待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