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慈方丈在世時,曾點撥廣開師弟廣念,說他與步公子有緣,不妨下山隨步公子修行,廣念當時不肯。待到步公子上山抄經,廣念也視他如仇寇,只是不知為何,就在步公子下山那天,廣念忽然向廣開方丈辭行,說是想通了……”
“照這么說,通天羅漢圓寂之前,便算準了廣念會隨同步公子下山。”宋尹楷緩緩點頭道:“如此一來,便愈加證明了我的猜測,以通天羅漢的宿命神通,不至于將門下弟子推入火坑吧?”
說著便朝宋公看去。
“天命難料,事在人為。”宋公颯然一笑,不置可否,隨即吩咐宋尹楷,去將宋世畋喊來。
宋世畋今日倒不曾飲酒,大概也知道宋家上下到了最為緊要的關頭,跟著其父走進院子時,臉上神情肅然,仿佛大敵當前。
“世畋,這些年你爹爹不許你在外人面前使劍,個中緣由,你可明白?”宋公正色道。
宋世畋聞言只是點頭。
“從今往后,便不必顧忌了。”
宋公說得隨意,聽在宋世畋耳中,卻似雷鳴一般,只覺得渾身戰栗——他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劍法不能示人,更知道一旦這條禁令解除,意味著什么。
這一天,宋世畋不知等了多久,可當它真正來臨的時候,反而百味雜陳。
他渾渾噩噩地跟著祖父與爹爹叔父三人,來到前院,待到清醒過來時,只見一位身著綠衣的督撫司千戶,不知何時已被請到了院中。
“你便是張英泉?”宋尹楷問道。
“正是……下官……”那督撫司千戶頗有些不卑不亢的勁頭,獨自面對宋氏三杰,居然還能站得筆直,只是回答時的語氣,終究有些露怯。
“帶上你的人走吧,把火器都留下。”宋公開口,像在陳述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情。
張英泉聞言一震,顯然是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么。他接連咽了兩口口水,才低聲道:“宋公……小人受命行事……”
“你再想想。”
宋公言簡意賅,張英泉卻冷汗如注,只覺得千鈞分量壓在了胸口,只要他動上分毫,便要身首異處。
半丈火槍就在他手中牢牢捏著,可此時此刻,這殺人利器,與一截尋常鐵棍又有什么分別?
再想想?還要想什么?
“……我走……也是死……”張英泉半晌終于吐出這幾個字。
“話雖如此,可又何必拉這么多人陪葬呢?”宋尹楷柔聲道。
張英泉聽懂了,他可以用自己性命,換弟兄們活下去,這是他的底線,而宋家顯然早已料到——這一切,大概早在杭州時,便已經確定無誤了。
“容我……布置一番……”張英泉緩緩說道。
宋尹楷正要說什么,忽然抬頭,只見栓緊了的大門,“嘎吱”一聲開開,門外站著三人,兩儒一道。
“宋公別來無恙。”門外站著的竟是樂乎仰縱。而另外兩位,則是太湖岑秉文,以及那位跟了宋尹廷十幾日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