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兄……”宋公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燕幽戰事糜爛,是誰人所致?令郎又緣何戰死?你還看不明白嗎?”
宋尹廷緊接著道:“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說到最后一句時,幾乎一字一頓,不禁令人動容。
仰縱面龐微微顫動,仿佛天人交戰,一邊是學儒以來常駐胸中的抱負與道義,另一邊卻是舔犢情深——先圣孟子也同樣說過: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宋公先前說今夜冷清,大約確實是在等人吧?”中年道士忽然打破了沉默:“只是你等的人,應該不會來了。自曲阜南下的諸位前輩,此刻多半已經遇上家師一行了。”
宋尹楷與宋尹廷幾乎同時一震,朝宋公看去。
“令師一行,想來兇多吉少了。”宋公卻兀自面不改色。
“這倒不勞宋公費心。”中年道士微微一笑:“此外還有一事,宋公特意趕來江寧,大約是看中了江寧水師吧?家師擔心宋公留戀江南,特意將水師調離了江寧,眼下早已化整為零了,若要一舉剿滅,恐怕再無可能了。”
張英泉在旁聽著,只覺得頭皮發麻。他見宋府一行北上,只取陸路而行,還以為他是要沿途收攏民心,卻不料宋府所圖的,遠比他想象得更多。
江寧水師乃是大梁朝規模最大的一支水師,假如宋家能將其牢牢捏在手里,朝廷便有百萬大軍,也難渡江征討……逐月之變后,江寧水師換了將領,世人只當是與新任江淮道布政使有關,卻哪里想到,這是圣上提前布局。
事實上,縱然水師將領換了人,以宋氏三杰的修為,一夜之間,也能將這支水師毀去大半,給朝廷大軍南下制造困難,如此一來,以宋家在江南經營兩百余年的根基,從此劃江而治,都未嘗沒有可能。
“宋公,”岑秉文忽然嘆道:“懸崖勒馬,為時未晚啊。”
“仰兄……秉文……”宋公面沉如水,“待爾等大難臨頭,也孤立無援之時,莫要忘了今日。”
“宋公,你這又是何苦呢?”岑秉文蹙眉道。
“我不愿同室操戈,令親者痛,而仇者快。兩位還是請回吧!”宋公抬了抬下巴,慷慨之中帶著一絲決絕。
話音未落,便是一聲“錚”的一聲脆響,院中石臺頓時從中斷開。
只見一柄三尺來長的短劍,閃著凜冽的寒光,刺破濃重的夜幕,直直射向仰縱與岑秉文身后的那位中年道士,縱是帶起的劍氣,便毫無遲滯地斬斷了厚重的石臺。
“哐當!”
石臺砸落地面之時,短劍勢頭為之一滯,幾乎釘在空中,卻是岑秉文忽然出手,單掌懸空,架在劍尖數寸之外。
“岑秉文!你可要想清楚了!”方才忽然祭起靈劍的,竟是向來老成寡言的宋尹楷。
“尹楷兄!何必做那困獸之斗?!”岑秉文急道。話音未落,面前靈劍猛地向前,似乎以他的靈力根本阻擋不住。
岑秉文心頭大駭,只覺得掌心已經觸及劍氣寒芒,痛徹骨髓。
“錚……”又是一聲脆響,這回卻不是劍氣破空,而是撩撥胡琴琴弦發出的聲響。
與此同時,“叮”的一聲,岑秉文面前的靈劍像被箭矢射中一般,偏頭歪向了別處。
出手相助的,正是仰縱。此時他賴以成名的胡琴已經置于身前,一手握著琴頭,一手搭在琴弦上,仿佛蓄勢待發。
“仰兄……”宋公冷冷道。
仰縱雙目直視宋公,口中卻淡淡道:“秉文,話已帶到,我們走罷。”